这是十年来沈殊微第一次对顾珩发火。
他躺倒在床上,拉过被子牢牢盖住自己,然后侧过身子,只留一头墨黑的青丝对着顾珩,顺滑的青丝上好像散发出冷淡疏离的光。
顾珩在碗被摔在地上的那一刻就站起了身子,垂在身侧的手在神经的牵制下发出细微的颤抖。
他用力握紧拳头随后又松开,用这种方式去平息指尖的颤抖,不过显然没有成功。
顾珩蹲下去间破碎的陶瓷片的时候,被一块锋利的碗片在手上划了一道很深的口子,那碗片是斜着划上去的,左手食指上那块肉都差点被削了下来,血珠连成线落在地上。
他毫不在意,像是没有感觉到痛似的,随意在袖子上擦了下血迹,不过显然没用,擦掉了又有新的流出来,于是他便不再管,将地上碎片收拾起来。
不是不痛,只是这点痛比不过他心里的痛,更是不及他的小师叔所承受的痛苦,他恨不能割的再深点,血留的再多点。
若是以前,这点伤口他也是在意的,因为会有人比他更在意,那人会一脸紧张的抓住他的手指,问他痛不痛碍不碍事,却忘了他们都是有修为了人,那么一点细微的伤口能有多痛,又会有什么事。
可是他喜欢被沈殊微在意关系的感觉,所以他会捧着手指递到他面前,装作很痛的样子,还不让他用灵力帮自己止血,非得逼着他红着脸,伸出一小节粉嫩的舌尖覆在那小小的伤口上。
如今那个会关心他爱着他满眼都是他的人,被他狠狠的伤了心,不愿意再理他,也不会担忧的问他疼不疼。
他将视线落在流着血的手指上,他自虐似的手用力攥成拳头,伤口因为用力而崩的更开。
所以疼不疼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站在原地,被一人疏离却仿佛被全世界都孤立了,红色的双目中浮现迷茫与无措。
他应该怎么做他的小师叔才会不生他气了?
他已经让妤伶生不如死了,他也不会再给他喝药了,他会好好护着他,不让他再受到一分伤害,甚至等他伤好了他愿意跟他离开,去哪里都行。
可是为什么这样了他还不愿意原谅他?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他到底应该怎么做?!
顾珩仿佛陷入了魔障,头上的神经像是被什么东西刺激了,显得异常兴奋,他抬手按住头,希望以此缓解头部的剧痛,眼中迷茫之下有疯狂的血色在翻腾,在彻底失去理智之前,他逃似的夺门而出。
守在外面的绿莠被浑身萦绕着浓郁黑气的顾珩吓了一跳。
……
鸟儿飞上屋顶,细细的爪子紧紧抓着黑色的瓦片,开始张开尖喙,发出啼鸣声。
时间从初春滑到初夏,绿莠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已经待了几个月,一被抓来的几个小姑娘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这个小院子里了,不知道是不是被送走了,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人留在这里。
几个月的时间,从一开始的恐惧害怕慢慢转变到现在竟然觉得一直待在这里也不错,自从认出沈殊微和顾珩就是曾经路过她的村子的两位公子,她对顾珩也渐渐不再害怕了。
只是,这段时间绿莠年轻的脸上总是带着担忧。
沈殊微的外伤愈合的很快,他没有像之前一样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伤好了之后会披着衣服在院子里晒晒太阳,看看书。
除了没有再开口说一句话之外,看着又像是变成了那个清冷淡雅的仙人。
但是绿莠总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那个清冷的人以前还会弯起眉眼,笑得清浅但是极为好看,眼睛里仿佛包含着星辰,可是自那天带着满身血回来后,他再也没有笑过,眼睛里的星辰被蒙上一层厚厚的雾,黯然无光,浑身萦绕着让绿莠很害怕的气息。
她不能准确的说出来那种感觉,但是就像是这世间没有什么让他想要的东西也没有想要做的事,好像或者对他来说就仅仅是或者,活几十年是活着活一天也是活着,在他眼里,时间没有任何区别,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还要这样无语欲求的活着,或许只是时间还没到,或许冥冥之还有他必须要做的事在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