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从不救人,也一直以自己参透了这个真理为荣。
她觉得师父没有朋友也是因为他这种性格造成的,都死了两年了,也没见人来看过他,活了一辈子,也没见着他有半个朋友。
等等,她突然想起来了!很小的时候,他曾带她去拜访过一个女人。
已经记不清当时去干什么了,只记得那是个下雪天,他们舟车劳顿了数日,在大雪飞扬中进了那座奇怪的吊脚楼。
那是个风韵犹存的帷帽女子,眉目有神,体态丰腴。她曾经一度以为是师父的老相好,但他们一见面就吵了起来,把坐在门口看鸟雀的她都吓住了。
也就这么一次,回到山中后她就再也没见过她,更别说其他人了。
心中哀叹师父的人缘,她心里想想都替他难过。
“师父,在下面莫要再嘴臭了,朋友还是得交的。”她用手挡风,用火折子点燃蜡烛,摆在石碑两边。
“你看看今天我给你带了什么,是你最中意的兔肉芥菜青团!”她接过阿竹递来的竹篮子,把六只滚圆的青团子拿出来摆在坟前。
六个小巧的青团上都点了红,那是区分豆沙馅儿和肉馅儿的标记。
“师父他最爱兔肉芥菜馅儿,饺子包子都爱包这馅儿,但我喜欢吃豆沙的,我喜欢甜甜的味道。”她边拿纸钱边转头对一旁的阿竹解释道。
甜甜的味道,阿竹看了她一眼,在旁边帮她拿出纸钱。
他低头摆弄,在心中又默念了一遍,她喜欢甜甜的味道。
周清妩将纸钱都烧了,一边烧着,一边絮叨着自己这一年的生活,譬如医术进步了,解了他遗留的难题,改进了好多药方云云……诸如此类。
群山环绕中,青衣女子跪坐在坟前,手中烧着纸钱,她低头,柔和地说着话……阿竹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他眼前渐渐浑沌,山峦逐渐移转,两个场景渐渐重叠在一起,一个少年出现,他的背影缓慢地和少女重叠在了一起。
只是少年并没有在烧纸钱,他跪在一座孤坟前,狼狈地承受着一个男人的打骂。
他的脊背血肉模糊,他的身上遍布污浊的泥泞和黑漆的鞋印……
头很痛,像千万只蚂蚁在啃食,阿竹额头上的汗越来越多,他咬牙,晃了晃脑袋,试图减轻些痛苦。
可是根本没有用,头越来越痛,血管像要被撑裂了一般,他脸色青白,疼痛难忍。
“阿妩,我先回去了。”他强忍痛苦,脚步踉跄着匆匆离开。
周清妩诧异地回头,但他动作太快,她只看到一个匆忙的背影。
她有些难过,还以为他们之间的隔阂减轻了一些……
山里的天气变化极快,烧好纸钱,天已阴沉下来了,她记挂着还敞在院子里的粟米,略做收拾后就赶回去了。
把粟米全部装好袋,天上就落了雨滴,周清妩抹了一把汗,心想还好赶上了。
阿竹一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直到晚上,她才察觉到不对劲。
“阿竹,吃饭了。”
“阿竹?”屋里没有声音。
她又喊了几声,屋里仍然静悄悄的,没有响起像往常一样的应答声。
她推了推门,纹丝不动,门被人从里面拴上了。
她有些急了,使劲拍门喊他,里面终于传来一丝动静。
像是什么重物滚落的声音。
“我今日有些不适。”他声音沙哑,说话断断续续的,吐字异常模糊,“我就不吃……了……”
周清妩心中愈发急了,“不舒服就让我给你看看啊,我是大夫,你喊我,我给你看啊!”
她使劲拍门。
“我……”阿竹还想说什么,就被胸口猛烈的痛感击得濒临崩溃,他额角的青筋暴突,身体以一种扭曲的姿态躺在地上,他抓着胸口,死死咬着嘴唇。
他能感觉到,体内真的有什么东西要挣脱出来,被撕裂劈开的痛,被啃食撕咬的痛,让他控制不住自己,体内涌起一股冲动,想要破坏,破坏所有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