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黑的披风在他身后扬起,遮住了年轻的太子尚且稚嫩的肩膀,那身皇太子的礼服沉重地压在他身上,就像是一个无法剥离的外壳。
李瑾深一言不发地向前走去,将突然涌上心头的疲惫和倦意压下。
他必须逼迫自己挺直腰背,做出坚定强大的姿态,才能撑住这一身意义深重的礼服。
他是帝国的太子。
他没有软弱的资格。
……
……
李瑾深走进瑾华宫,在始终飘散着夜莲香气的殿内停下脚步,目光柔和地看向正中的那个皇后御座。
这里的一切都保留着前皇后生前的模样。
这是李瑾深的坚持,也得到了皇帝的默许。
这位帝国的皇帝似乎是在萧皇后身故后幡然悔悟,极尽所能地为自己的发妻做出补偿,让对方享尽了身为皇后所能极尽的尊荣。
可是就算极尽哀荣,也不代表过去的伤害可以被轻易原谅。
李瑾深始终不明白,当年自己的父母明明那样般配和相爱,为什么最后却会走到那样的地步。
就像他不明白为什么在母亲病情最重的时候,那个男人都不曾来看过一眼,可在母亲已经离世多年的现在,对方却又会常常在瑾华宫一站就是一整夜。
年轻的帝国太子彼时仍不懂得身为帝王的逼不得已和不得不做。
他只是觉得不该是这样。
他,母亲,父亲,他们不该是现在这个样子。
在最初的时候,一切明明都不是这个样子。
他的母亲萧如瑾,是当年夏登帝国最受欢迎的贵族少女,与素来有“红玫瑰”之称的叶沉星一起,并称为夏登帝国的“红白玫瑰”。
她们都是那个十年间帝星深受追捧,最光彩夺目的耀眼存在。
后来叶沉星嫁给帝国元帅,而萧如瑾嫁入皇室,成为帝国的皇后。
当年的帝后一度是所有帝国人最为津津乐道的神仙眷侣。
在李瑾深记忆已经模糊的幼年,他经常能看到自己的父母亲密地挨在一起,那份亲昵的姿态根本不是作假,两人眼中的深重情意,虽然当时自己看不懂,却能明显感觉到两人间那份谁也无法插足的默契。
一切的改变都是从那个女人的出现开始。
芙蕊夫人,那朵帝国的野蔷薇,那个从总务处的底层一路爬上顶部,野心勃勃却从来不加以掩饰的女人。
当他越来越频繁地在父亲身边看到芙蕊夫人后,父母之间的距离似乎也在越来越远。
在李瑾深五岁生日的那天夜里,从不曾对彼此红脸过的两人第一次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那一夜年幼的李瑾深躲在被窝里,就算紧紧捂住耳朵也遮不住整座宫殿内帝王愤怒的声音和皇后尖锐的质问。
瑾华宫在那一夜里死一般寂静,所有的仆从和侍卫都被远远遣开。
只有帝后二人的声音不断响起,从激烈的争吵到低沉的说话声,最后传来隐隐的哭泣声和微弱的叹息,然后一切陷入沉寂。
满心恐惧的李瑾深最终挨不过困意沉沉睡去,不知道帝后二人曾来到他的床边,长久而悲伤地注视着自己。
有些悲剧,从一开始就是注定的。
那一夜过后,瑾华宫内再无曾经的温情脉脉和柔软情意。
帝国的皇帝从此再未踏入过这座宫殿一步。
这座代表着夏登帝国最高权力的皇后寝宫,成为了一座深深的冰冷孤寂的牢笼。
而帝国皇后重病的消息也不胫而走,曾经娇艳的帝国白玫瑰日渐憔悴,再不复往昔的生机勃勃。
年幼的李瑾深发现自己的母亲开始长久地坐在莲花池边,一坐就是一整天。
她依然会朝自己温柔微笑,可那微笑背后却总是透着种不详的衰败意味。
就好像什么时候
他们就会再也无法相见那样。
……
……
那一天的到来快得让人猝不及防。
母亲离开的那个夜晚,帝星下着瓢泼大雨,就像是星海也在为白玫瑰的凋零而哭泣。
漆黑的夜空下泛不起一点光亮。
李瑾深跪坐在母亲的棺木边,手中紧紧握着串沉香木佛珠。
那是母亲场内佩戴的手串,是一个经过精心设计的智能光脑。
他的耳边还回荡着母亲最后留下的话。
“阿深,不要害怕。”
“你戴好这串佛珠,千万不要丢掉妈妈会一直陪着你的。”
当年的帝星第一美人眉宇间已尽是霜色,眼中蒙着层灰蒙蒙的阴翳,就好像在短短一年间耗尽了所有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