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人也道:“说是疫病吧,这里面却偏偏有几头长得格外膘肥体壮,真是奇了怪了。”
两名驿夫没找到偷马贼,骂骂咧咧一阵,遂回长凳上歇着去了。
穆清嘉将这话听在耳中,回想起了黄昏时的那段记忆:万物凋敝,唯有瑶草漫山遍野地疯长。
这场异常所影响的,不仅仅是人类。
这家驿站规模中等,除却一般的马厩之外,还有一排管食宿的客房。现在城主出事,全城戒严,他们不愿惊动驿长徒生麻烦,便挑了一间无人的客房,翻窗而入。
穆清嘉无奈地发现,自从跟着师弟,他对擅闯民宅这种事愈发轻车驾熟。
明光符亮起,房间内充斥着不扎眼的冷色光,显露出简单的陈设。穆清嘉将一架螺钿柜从平安扣中取出,放置在房间正中。
霍唯取出第一槅的数叠信纸,确认没有任何防御符法后,烧断细绳开始读了起来。
那信纸用的乃是修仙界最常见的黄笺,笔迹也是由法术操控写出,最平常的那一款。
穆清嘉也拾起一封,仔细用灵眸搜查,但写信那人十分谨慎,没遗留下任何灵气或术法的痕迹。他翻来覆去地触摸,忽觉这纸笺有些凹凸不平。
“师弟,你看这里。”他将那处指给霍唯。
霍唯接过来上下翻看,一无所获。他熄灭明光符,然后指尖点起一粒金焰,从背面缓缓凑近纸笺。
黑暗中陡然现出一点焰光,在强光的照射下,隐藏在纸笺纹路中的一圈铜钱印记,格外清晰。
“怎么?”
见霍唯久久不言,穆清嘉问道。
“没什么。”霍唯淡淡道。
穆清嘉深吸一口气。从小到大,他最忍不了的就是师弟的这幅态度:明明心里藏着一堆话,说出来却删减得只剩三两个字。
但这种时候千万不能硬来,硬来只会让对方更犟。
“好师弟。”穆清嘉蹭过去,把自己的脸怼到霍唯眼前,柔声细语道,“不要藏着掖着么,一来满足满足师兄的好奇心,二来——如果真遇到什么意外,知道的多总比少要安全些。嗯?”
他最后的鼻音微微勾起,温温软软,听在霍唯耳中,就成了某种撒娇。
男人眼神微闪,一巴掌推开穆清嘉的脸,然后吐出两个字:“乐鹿。”
穆清嘉潜意识知道这是个人名,而且这人名还有些耳熟。
“乐鹿?”
“他是一个散修炼器师,以九龙钱为法器。”霍唯将那信笺递还给穆清,“这上面有他的标记。”
穆清嘉想起傀儡背后的残符,道:“他的标记是铜钱?”
“是。”霍唯道。
“你怀疑是他暗中与城主联络?”穆清嘉问。
“是。”霍唯再次道。
“奇怪。”穆清嘉盘膝坐在铺盖上,“这人到底是想暴露自己,还是不想呢——?”
霍唯挑眉,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傀儡身上的残符表面带有铜钱形状,里面却换了三重风格。这信笺也是,特地没留下任何灵气痕迹,却独独多出一个标志。”穆清嘉沉思道,“简直处处是破绽和矛盾。”
霍唯道:“他性格乖张,行事不可理喻,毫无逻辑。做出这种事也不意外。”
穆清嘉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你认识乐鹿?”
“不熟。”霍唯脸色沉下去,开始惜字如金。
见他不愿多言,穆清嘉也不强逼,道:“好罢。不熟就不熟。”
他没想到的是,霍唯又开口道:“此人通晓傀儡术与附灵术,你能重生与他有关。”
然后他凝视着穆清嘉,郑重叮嘱道:“但他同时觊觎着一副新身体。所以,务必小心。”
穆清嘉猜测道:“所以宣宗丢失的返魂木,其实是乐鹿用附灵术装作你的模样去抢的?”
“不。”霍唯果断道,“他本人很弱,无法使用附灵术。”
“这样啊。”穆清嘉抿唇道,“那你说的乐鹿,有什么形象上的特点?”
霍唯回忆一阵,总结道:“矮小。”
穆清嘉哭笑不得,只觉这话说了和没说一样。不过让脸盲的师弟给一个瞎子描述形貌,也的确没什么意义。
“算了,这个暂且不提。”穆清嘉道,“那些信笺上都写了什么?”
霍唯重新取回那一叠书信,一边迅速浏览一边道:“各类符术和阵法,难易繁简皆有。”
他侧过来仔细对比信笺的颜色变化,发现上层的信纸只有边缘泛黄,越往下则颜色越深,看起来有一些年月。
“通信可能已经持续了二十多年。”他补充道。
穆清嘉问道:“除了那枚铜钱印记,还有其他表达身份的痕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