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灯在那以后便没写过信了,寄过来的全是林涣记载的青州事务。
宋灯收拾完伍煜和钱斌以后,宋炀这个知州突然便深入人心了,走到哪都有百姓笑眯眯地同他打招呼,好像他不是刚刚上任,而是已经治理州府多年一般。再加上如今整治北川的风向,朝廷很快便派了两个手脚干净的填补上州同州判的缺。在两个新来的下属跟前,宋炀也算青州的老人了,说话自然是一言九鼎。众人心往一处想,力往一处使,做事突然就变得简单起来。
端午的时候,青州的城墙竟修好了。
宋灯带着州府上下包了一日粽子,说是要发给城中百姓。因着知州身先士卒,其他官员也不好说丧气话,一个个想着与民同乐的名头,撸起袖子做他们眼中厨子与女子才该干的活。
米馅都是州府里的大厨提前调好的,虽说那些披着官皮的大人们把粽子包的一个比一个难看,可馅料在那,粽子的味道差不到哪里去,里边还有腌好的肉,虽说只有指甲盖大小那么一块,到底也是荤腥,能来的百姓几乎都挤到了州府跟前领用。
林涣说,自那以后,青州的百姓好像不那么畏惧州府里的人了,不像从前那样,只认知州一个,偶尔也敢同旁的官员玩笑了。
元孟当时看到这儿,京城的端午已经过去半个月了,他突然有些想吃粽子,便让人吩咐厨房去做。
可元孟明面上再落魄,到底是个王爷,厨房里的人哪敢怠慢自家主子,哪怕是粽子这种民间小食,那也要做的精益求精,别出心裁。
于是最后端到元孟跟前的粽子,一个个小巧玲珑,精致可爱,比林涣信里说的拳头一样大小的粽子小了一倍有余。元孟看了一眼,叹了口气,到底还是拆开吃了。
林涣随信还附了一条端午索,说是宋灯跟那位女吏目学的,编了许多,在州府里逢人就送,他恰好有事去州府,得幸领了一条。但他觉得女吏目编的更好看,于是谎称丢了,找女吏目再领了一条。
蔺九初次读到这里的时候,觉得林涣胆大包天,明知殿下看重宋小姐,还敢嫌弃宋小姐的手艺。果然,元孟听信听到这段时眉头就皱起来了。
只不过,那眉头没皱多久,就又松了开。
林涣将宋灯那条端午索献给了元孟,只说到底是宋小姐一片心意,他有了女吏目的端午索,便只能将宋小姐的转赠他人,不能让那片心意白白浪费。
蔺九当时就觉得,林涣是个奸臣的料子。
他想想也有些唏嘘,昔日在杨家的时候,林涣多孤高的性子,如今倒圆滑起来,在揣摩上意之上比他强了不知多少。如果他当日就有这份功底,说不定今日还好好做着杨焕呢。可再回过头看,正是因为吃了这些苦头,他才变成了今日模样。
七夕,宋灯仿着京城里的花灯节,在青州城里办了一场花灯会,虽不如京城里的繁复美丽,但城里的百姓从未瞧过这样的热闹,都十分喜欢。
花灯节啊……
元孟突然就想到了宋灯在京城度过的最后一个花灯节,他明知她在等他,却没有去见她。好在现在看起来,她倒没有因此厌上花灯节,还是很喜欢那份热闹。
只是很奇异的,他并不感觉欣慰,总觉得哪里缺了一块,有些空落落的。
蔺九这些日子下来已经有了经验,知道元孟每每如此,是心里不痛快了,这种时候,多聊聊宋灯就好了。
蔺九道:“宋姑娘和我想象中不同。”
元孟果然抬起头,有了兴趣:“有什么不同?”
蔺九道:“先前见的时候,以为宋姑娘个性内敛,不爱说话。可这一封封信看下来,宋姑娘其实胆子大得很,行事果断,不知胜过多少男子。”
像找人学武艺骑射这一类就不说了,宋灯推女子作吏,以女子面貌在青州城里行走,少有遮掩,治贪官留下赫赫威名,这桩桩件件都颠覆了蔺九从前对她的印象。
其实一开始,蔺九心里也嘀咕过,宋灯一个女子,想要的东西实在有些野心过盛。可慢慢地,他发现,有些高官厚禄的男子实在太过蠢笨,不及宋灯万分之一,如果仅因为她是个女子,就不能施展她的聪明才智,实在是太过可惜。
元孟笑了笑,道:“她看起来胆小,其实非也。这京中处处勋贵,丢一个石子能砸出三个贵人,她便有意收敛,顺应规则,其实只是不想招惹麻烦。到了青州,宋炀便是第一,她做什么都有后盾,自然就敞开了本性,想到什么就立时出手去做。”
前世她在他跟前,有时谨慎,有时大胆,可见他做靠山做得不如宋炀好,却也不算太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