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世南兴致一来,便同虞讲起这书法写字时的要点。
精于此道数十年的虞世南来传授,对外人来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大事……可对虞来说,这现在笑得和蔼的老者对他可谓细细拆解,恨不得掰碎了给虞喂下。
大郎虞陟是个不爱读书的性子,虽然惯常在国子学混着,可莫说是书法,便是其他的学问他也是一概读不进去的。虞世南看得很开,毕竟就连虞昶除了一手好字,同他儿子也无甚区别,更喜欢钻研些工学技术的问题,虞世南也随他们去。
儿孙自有儿孙福。
只是突然有了这么一个向学的……既怕因噎废食,也怕半途而废。
虞在虞世南的教导下写了两大张纸后,便能微妙地感受到其中的进步。
虞世南含笑看着虞,抬手点了点笔墨未干的字迹,“写字是这般,读书也是这般。做事不必瞻前顾后,最终什么也做不出来。若是有人打上门来,就直接打回去。有来有回,才算得是合礼。”
虞公意有所指。
虞欠身,怕是叔祖早就知道了今日发生在乐坊的事情。便是不知,这话也是隐隐希望虞莫要受了委屈。
虞世南轻描淡写揭这一页,宛如刚才真的只是顺口提起的话般,又说起了别的事情,“你的岁数还未到读国学的年纪,可我看过你的文章,若是浪费了这些时日却是不美。若你愿意,我便让景明去给你请位夫子过来。”
虞对此倒是不排斥,读书于他已经成了习惯,便是不上学,他日间还是会常捡些有趣的书来读。
既虞世南提起,虞便应了。
翌日,虞陟在得知此事后,望着虞的眼神更加同情了。他没想到祖父竟然是如此迫不及待就要把他这堂弟丢到无涯苦海了,简直是……简直是……虞陟不敢骂。
虞陟须得回国子学读书了,一步三回头离开后,房夫人无奈摇头,对虞说道:“莫学你大兄,真是扶不起来的脾性。”
房夫人是个利索爽朗的性格,在归家后就雷厉风行地把虞的院子再重新布置了一遍,连之前白霜扶柳未想到的细节都补充到位,并且敲打了阖府上下的家奴,莫要有那狗仗人势的举动。
虞淡淡说道:“大哥或许只是活泼了点。”
房夫人笑着问了些虞的家常事,这才回去处理家务了。偌大个虞宅的来往事宜全都靠着她这个当家主母,忙起来的时候还真是脚不点地。
好在虞家人口轻便,忙的时日倒是不多。
虞袖手往自己住处回,他的身后跟着白霜。偶尔会是扶柳跟着他出来,但是大多是白霜。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抄手游廊上,白霜笑着说道:“郎君要是不喜,便同夫人说一句也没什么。”方才在正屋里,白霜在门口瞧见虞吃了一盅茶。
虞的口味被徐娘子养叼了,除了自家的茶,旁的倒是不爱多吃。
虞慢吞吞地走着,闻言摇头,“偶尔而为之并无不可。白霜姐姐,日后让扶柳或者旁人跟着我便是,你已经不是客女,不必日日伺候我。”
虞家是和善的人家,虽然豢养着家奴,但是每月还是会给月钱。房夫人为了一视同仁,就连虞带来的刘家人都算入了份额中去,每月照给。而虞这里每月还是会按照以往给刘家月钱,到了长安后,刘家的日子倒是一日比一日好过些。
白霜笑着说道:“等郎君熟悉了,我也不跟着讨嫌了。”她这般打趣,却是不害怕虞会生气。小郎君本就是念旧的性子,而且从来不会因着这些事打骂人。
经过拐角的时候,白霜的视线正好扫过墙壁的边缘,忽而那充满笑意的温婉面容微微一僵。
她不着痕迹地往前走了一步,挡住边上大片的绿意。因她做得极为自然,故而虞倒也没发现在白霜挡住的那拐角处,正恣意生长着大片大片的绿意。
白霜好不容易看到虞这些时日眼里的笑意重新被点燃,再不愿让小郎君重新回到往日的伤感中。
大山公子究竟是如何出事的……至今白霜还是想不出来。毕竟不管在何处都找不到大猫的踪迹……或许真的如同刘嫂说得那般,猫自来就是有灵性的生物,或许是感应到生命终要休止,便径直寻了一处无人能寻的地盘死去了。
日子倏忽而过,这春日宛如还在眼前,那夏期便骤然而至。
炎热时节,长安城内斜雨拂面。
坊间街道上的人影行迹匆匆,偶尔有马匹奔跑而过,却也是在雨势下纵马奔腾,就连街道边诸多绿意盎然的树木也在雨雾中显得朦胧缥缈,衬托着那坊间墙壁数支探出来的娇艳花朵,竟也有“敷葳蕤,落英飘”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