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养猫手札_作者:白孤生(124)

那些散跑在田地上的农家娃似是完全不害怕这个冷情冷性的小郎君,年纪越小的越爱黏着虞,像是……卢文贺认真思考了片刻,像是也知道虞冰冷模样下的柔软。

当是年纪越小的孩子,就越能感觉到。虞往往出去一趟,回来身后就会跟着一串小小的葫芦娃。

卢文贺也问过他为何要每日出门,光是看着刘朝生给虞布置的作业,那四五万字的《周礼》他已经背到卷六《冬官考工记弓人》,而与此同时他还在接受夫子对两部大经的讲解。

“这般忙碌,难道你不会混淆吗?”

虞彼时刚回来,手里捏着一朵嫣红的花朵,许是哪个农家娃娃送给他的。他捏着花根转动了两下,平静地说道:“各经有不同的味道在,混淆倒是不会混淆。就是需要多费些功夫。”

卢文贺想着虞屋里的灯光近乎是到深夜,不由得苦笑。

虞又道:“至于每日出门,是我以为学问不能是枯坐苦学出来的。书中拥有大学问,可学问是会过时的。若是学了这些学问,却不能应用在实际上,那这学问便是不对的。我日日在外多走半个时辰,单是这农庄上,便有诸多人能帮我查漏补缺。”

卢文贺诧异,“农庄上竟有这般贤才?”

虞微愣,继而摇头说道:“是这农庄上的农夫农妇,于这庄稼农事上,他们便是最顶尖的高手。若是有疑问,自当去问他们,便能与自身的认识对应。读万卷书,自当也行万里路。我虽未有这般的远望,不过人已经到了这农庄,合该是把这上下都走一遍才是。”

卢文贺对虞所说的话起初不解,可回屋深思后,却认为确实有几分味道。

虞与卢文贺各自离开后,带着那朵嫣红的小花回到了屋舍里,顺手就把花朵簪在发间,然后在书案前跪坐下来。上午的时候他已经随同夫子学习,下午惯常是他自己的时间,就算是他满农庄乱跑,只要他能够完成刘朝生布置的作业,刘朝生也是不去管他。

他低头,有那淡淡的不知名花香沁入心脾。

簪花的小郎君左手捋着袖子,右手提笔蘸饱了墨汁,开始用蝇头小字在纸上补充着什么。

两日后,农忙开始了。

卢文贺被那些农夫吆喝卖力的场面震撼到了,他虽知道夏忙与农忙时的劳碌,却不知这农事是如此繁忙。而对于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夫来说,这从来都是最朴素的日常。

卢文贺上午在农庄走了一遍后,午后正打算去寻虞说话,却没想到扑了个空。

他在屋舍里兜了一圈,正好瞥见虞杂乱无章,摆满了诸多让他看了就头疼的经典。卢文贺站在原地沉默了半晌,对他来说读书是一种习惯和重压,而对虞来说,读书又是一种怎样的意义呢?

卢文贺出神想了一回,出得门来,正好撞见正在院子里喂鸡的刘朝生。

哪怕卢文贺已经看到这一幕无数次,还是忍不住想掩面叹息的冲动,这师徒两人有时候在某方面还真的有点相似。

刘朝生把手中的饲料丢到院里,在他的脚边有十几只黄绒绒的小鸡跟着他跑。他闲闲抬了眼皮看了一眼卢文贺,“来找虞?不巧,他去帮忙了。”

卢文贺对刘朝生还是恭敬有加的,毕竟这位夫子偶尔对他的指点当真看得出来是有功底在,轻而易举就能点破他的迷津。只他这句话却让卢文贺有些不解,“二郎去帮忙?”

刘朝生挑眉,“他说是要去帮忙收割庄稼,我说若是每日的功课都不落下,那就能去。你猜那倔脾气答应了吗?”

卢文贺压住一口不满,欠身说道:“夫子这般,就有些难为人了。”

虞每日的功课之多,便是卢文贺看了都要咋舌。可纵使这般,都需要虞劳神苦读才能完成,如今按着刘朝生的说法,却是让虞难上加难了。

刘朝生嗤笑了声,“他可以不去。规矩在前,这也是他应下的。你就别提那小子多操闲心了。”他把最后一把饲料散光,悠哉悠哉往屋内走,在与卢文贺擦肩而过的时候,这位闲散夫子像是想起了些什么般,斜睨打量了他一眼,“你知道你与虞的差距在哪里?不,应当是大多数人与虞的差距。他从来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管如何刻苦艰辛,那都是自己选择的路,踏破荆棘也要活出个人样来。而你呢?”

他那学生从不在意旁人的看法,便是在泥泞里滚爬出来,他仍旧能坦然拖着一身泥浆稍作休息,重整旗鼓重新再来。

既认为农事需亲自耕种收割过方能共情,就这般去做。他认为救灾需分男女庇护弱者,施粥米掺沙乃官员无能,便是和刘朝生辩驳争吵也丝毫不退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