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养猫手札_作者:白孤生(133)

故而李泰一旦察觉到这些微妙的讯息后,就开始不断地翻找着自己近来的行为,到底是在哪里出了察觉,以至于让阿娘都生气了!

是的,长孙皇后生气了。

她生气也是这般柔柔的温和的模样,待时机成熟便会直接捉着错处来问。

当初九弟曾问过长孙皇后,为何不在发现问题的事情立刻就发作,李泰现在还记得当时阿娘的回答:“若是本就有改错之心,登时发作了岂不是打压了认错的勇气?任何人都会犯错,却不能无视犯错以及此错误引发的后果,故而这短暂的时间只是一段回旋的余地。”

李泰现在就踩着这回旋的边界。

“阿娘,你在生青雀的气吗?”李泰小心地看着长孙皇后那温和柔美的侧脸。

长孙皇后停下动作,“是呀,青雀。”她从来都不会敷衍任何一个孩子的提问。

李泰咬牙,起身掀开下摆在长孙皇后的面前跪下,“阿娘,青雀知错了。”

长孙皇后收敛了笑意,把朱笔归置到一旁去:“青雀,那你认为,你犯下的错误是什么?”

李泰微愣,迟疑了片刻后,低声说道:“孩儿不该,不该派人去试探永兴县公家那新来的虞,还有……破了宫里的规矩。”

前者说得难听点是去试探大臣,后者则是长孙皇后一贯不允许的事情,哪怕是圣人所出的口谕。

长孙皇后是世家出身,行事做派自有气量,她的视线带着一种平静而厚重的力量,落在李泰的身上时,颇有种承受不住的重压,“其实这两件事,合起来,便是一件事。”

李泰心惊肉跳,当即重重磕头,“孩儿不敢!”

长孙皇后说话的语气很平和,不轻不重,不急不缓,如同脉脉清泉,“我儿有鸿鹄之志,我如何不知?”

李泰僵住身子,在这样的深秋时节,他的后背竟是渗出了冷汗。

他想给自己辩解些什么,可这张嘴却是张不开来。

“太子只比你长一岁,你只是比他晚出生这一年的光明。一个便是未来帝王,一位却只能止步于一人之下,尤为不公。魏王泰当是这般想法。”

如此正式而淡漠的称呼,总算让李泰撕开了喉咙那种莫名的寂静,挣扎着说道:“孩儿并未有这样的想法。”

长孙皇后摇头。

“宫廷内外,除几位不便于行的年老大臣外,只你得了出入坐轿的殊荣。难道不以为喜?圣人大封诸子,年过十五皆离京尽归封地,唯独你留待长安,日日召见如旧。难道不以为荣?我这一脉所出,只你一人独有男丁欣儿,更是教养在宫中,诸子中只你有这般的待遇。难道不以为乐?”她一桩桩列出来,李泰就越发汗津津。

他不敢言。

李泰确实心有不甘。

只从未想过这般念头会直接被长孙皇后戳破,他自以为……有些东西是瞒得住的。

长孙皇后像是看透了他的想法,淡然地说道:“圣人,总归对我所出的孩子有所偏爱。故而纵有些苗头,不是不知,只做无视。然‘天地定位,君臣之义以彰;卑高既陈,人伦之道斯著。’此乃圣人诏令,魏王泰,太子既是你的兄长,却也为君!”

君臣君臣,总不能乱了尊卑。

长孙皇后当头呵责,便是李泰也不敢与之交锋,诺诺不敢言。

她却是有些失望。

若是李泰态度强硬些,那长孙皇后倒是瞧得上他这份胆量,“你之不甘,只在年岁,还是你认为你在其位,能比太子做得更好?”

此事的遮羞布被长孙皇后撕开,李泰梗着脖子说道:“二者皆有。我不认为我一定强于大哥,可倘若我在那位置上,我定不会输给他。”

长孙皇后幽幽地说道:“既如此,太子占了嫡长,你又仅能做到不输给他的地步,为何要这般麻烦,来换你坐这位子?”

李泰一愣,一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长孙皇后颇有深意地看他,忽而说起一事,“贞观二年,京畿、关内等地旱饥,此事你可记得?”

李泰狐疑,然此事确实印象深刻。

贞观改元后连续三年,诸地皆有旱情发生,贞观二年尤为严重。圣人命使臣巡视各地,帮助灾民赎回卖掉的孩子,甚至自陈己过,大赦天下。

长孙皇后道:“若是你,当如何处置?”

李泰不明皇后的意思,却有种至关重要的错觉,抓着这片刻的灵光思忖,然后说道:“派使臣赈赐百姓,必要时各地开义仓与常平仓赈灾;若本地粮仓不足,或是移民就粟,或是移粟救民;若有饥民惨死,需掩埋暴骸……”

李泰洋洋洒洒说了将近一刻钟的时间,当是尽善尽美,各种法子齐出,且都是有所成效的办法。足以看得出来李泰对赈灾此事确实是下过一番苦功夫,并非泛泛而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