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养猫手札_作者:白孤生(143)

左手剑已经被打落的李泰咬咬牙,重新又站了起来。

一刻钟后。

“再来。”

“再来!”

“给孤站起身来。”

太子的话虽平淡,可一句句说起来,不知为何让李泰有种不能忍受的悲愤。总是轻而易举就被他的话语所挑拨,三两下就重新与其战在一处。

玉盘高挂夜色,冷冽的月中,没有灯笼的演武场上,只能看到脚下的银光遍布在庭院中去。那些往日在白天中最是翠绿的树枝花草摇曳着,正是这寂静的夜色里里阴影的聚集地,看来有些可怕。

而喘着粗气的李泰觉得,最可怖的莫过于站在他对面的太子殿下。

分明,分明,孱弱的身体是李承乾的拖累,可他却一次又一次轻而易举被太子殿下所打倒。他的手腕已经酸软到拿不起剑来,整个人汗流浃背粗气不止。

可他却能感觉到,哪怕站在他对面的太子殿下虽也是微微喘气,却不如他这般狼狈。

“铿锵”

这声音是太子随手把方天画戟丢到了地上。

李承乾迎着李泰的目光慢条斯理地整了整宽大的衣袖,在方才他们搏斗了不知多久中,这一身衣裳也有些凌乱了,待整理结束,他又重新回到了那个温和有礼,端正大气的太子殿下。

“这一身华丽的外裳如同一个隐形的笼子罩住了每一个人,暗藏其中的野性。你是如此,孤亦是如此。”太子殿下温柔说道,“而它有时更像是一处有用的遮蔽,可以藏住不知多少不为人知的东西。”

他偏头看着仍然跌坐在地的李泰,“孤的好弟弟,你又知道多少与孤有关的事情?”

李泰心中凛然。

宫里没有谁是能轻松活着的,哪怕是备受宠爱的李泰,却也是经过多少刻苦努力,方才能得到今日的成就。而身居太子之位的李承乾,怕不是比他更为艰难。可就算如此,在他以为,至少他与李承乾之间顶多只在伯仲,还是有许多的事情在同一水平。

可不论是长孙皇后还是太子,都仿佛在活生生打破他这一可笑的想法。

“今日你为何登门?”李泰索性席地而坐,倒也不顾及往日他所追求的礼仪风度了。

太子殿下的视线幽幽地望入百花深处,这寂静的夜来,花瓣总有些模糊了轮廓。他捋着袖子,稍显薄凉地说道:“此前之祸,你以为是屈辱?你确实愚蠢,竟不知阿娘为了护你,究竟做出了何事。”

太子殿下居高临下地看着狼狈的李泰,在这一刻的他是彻底的淡漠冰凉,宛如一头猛兽已然撕裂了套头的束缚,有些恶意地流露出浓郁的黑暗来。

这让李泰有些瑟缩。

这不是他所认识的李承乾。

“喵呜”不知何处传来一声轻柔的呜咽猫叫,轻得近乎有些让人无法发觉。只李泰现在心神紧绷,任何的杂音都听得清清楚楚。在他的视野中,太子瘦削的身子微微动弹了一下,那种铺天盖地近乎要把他压垮的压力骤然消失。

他重新理了理衣襟,又变作温柔有礼的模样,如同往日那宽容的兄长来。

“李泰,好好活着。”

待这寂静的演武场中空无一人的时候,李泰握着自己已经酸软到抬不起来的胳膊,这才感觉到一种由心而生的恐怖。

方才太子那模样,李泰从来都不曾见过。他所熟知的太子大哥,从来都是温柔和善,大方端正,那完美的形象从来都是得到朝臣大儒的赞誉。

若非,若非这两年太子的脚疾渐渐加重,那偶尔流露的暴躁情绪让他的声誉有些受损。而圣人对李泰无止境的包容宠溺,让他有些乱了分寸。

哪怕圣人同样是如此疼宠李治,可九弟如今方才八岁。

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成为他的阻碍。

是了,在他看来,李承乾是他登上太子之位的阻碍。

而这种想法又是在什么时候开始的?

或许是在贞观七年,欣儿被接入宫中抚养的时候;或许是在贞观八年,太子偶尔的情绪偏激之中;又或许是在贞观九年,他自己那无休止疯长的欲.望……进一步至尊之位,他如何不想要呢?

李泰咽了咽喉咙,下意思摸了摸他肉肉的脖子。方才在他与太子搏斗的时候,有那么几次,方天画戟有意无意地擦过了李泰的脖子,直到现在他还能回想起那一瞬间的畏惧。

李泰摊开四肢往后平躺在演武场地中来,抬着头看着那狡黠的月光,既是洒在地面,也打在他的身上。

阿娘为了护着他……

他侧过身来,把自己缩成一团,呜咽声渐起。

把他关在府中,其实是为了庇护他吗?

三月时节,暖风吹拂,一路自明德门进来,宫墙偶有探出的花枝,无不是新鲜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