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松开手,这一通忙乱结束后,仿佛刚才他能感觉到大猫将要出现的错觉都不再是重要的事情,他看着正懒散趴在膝盖上舔肉垫的漆黑大肥坨,“……你去杀人了?”
猫自然是不会说话。
可虞知道他能听得懂他的话。
他捏着那扑簌侧听的猫耳朵,幽幽地说道:“下午的话你听到了?身为猫的你确实会比人更清楚沾染的味道,可你也不是狗,怎么能顺理成章找得到张家的位置?”
猫拍了拍猫尾巴。
虞顺着他有点烦躁的动作看了看,再望着他现在眼神看着的方向……那正是刚才在窗台抓到大猫的地方……或许也可以说是刚才大猫抓住虞的地方。
“……我不是打算去杀人。”虞无奈说道,“或许我要做的事情与你有些相似,但是我不会杀他……这不是我应该做的事情,这需要等待律法来判断。”哪怕虞有再正义的理由,他都不能动手杀了那人。
猫微眯着猫瞳,轻巧地从虞的身上滑下来,然后踩了个猫步转过来,蹲坐着紧盯着虞。那点燃的蜡烛已然是最后的余光,正在挣扎着亮着可怜的残余,可终究还是在最后一刻熄灭于漆黑中,落了满室的暗色。
唯独那亘古的月光依旧,清辉洒满一地。
猫奇怪地看着虞。
虞确实是个奇怪的人。
不可以杀他,那么虞这一番去,难道是为了揍他一顿不成?
这可不符合虞往日的风格,他更喜爱的是那种躲在幕后轻而易举了事的那种……等等,漆黑的大猫下意识扬起了尾巴,喉咙发出两声古怪的咕咚声。
是了。
现在的虞,不再是从前的虞了。
幽绿的猫瞳紧紧地盯着虞。
石城县的虞,是一个所有生计都需要靠自己打拼,活着都需要避免算计的普通学子,纵然是比寻常的百姓过得要好些,可在如太子这般的人眼中,那所谓的差距大抵也是没有差别的。因着独身一人,故需要时时算计,时时考量,做事一步就会想到三步后,是为警惕,却也是为不安。
无父无母,年纪尚幼,轻轻松松些许世事就能压垮人的脊梁……当初他是怎么对虞瞧上正眼的?
好似是在他说要去长安的时候。
便是如此情形,依旧能自行闯出天地来,他自然是欣赏这样心性的人。
而虽然多了程处弼、虞家、太子算计等等横生枝节的事情,可虞一步步都按着他原来的计划,从不曾偏移过。
这种坚定,才真是叫人生了趣味。
然任何事情都会留下痕迹,蜻蜓点水也好,江涛海浪也罢,从来都是如此。归于永兴县公家后,虞世南中正端正的气派,虞家温馨平和的氛围,似乎也潜移默化地影响了原本如同坚冰的虞……他还是他,依旧是当初的模样……可有什么是会改变的。
从孤军奋战,到背后有盾,到底不算是一个小的变化。
如果是从前的虞,当然不会做出大半夜潜行避开武卒巡逻,试图去揍人的事情。那需得是静心打算,一个眼一个眼地还回去……可现在或许会。
虞干巴巴地说道:“我不是去揍他。”他似乎猜到了大猫在想什么,起初是打算辩驳些什么,最终还是面无表情地咽下了。毕竟他的那一些算计,换作是以前的,他确实有些做不出来。
而再往回想想,他确实更为恣意了。
他看着大猫重新干爽起来的毛皮,虽然还是有着擦不去的湿气,可也与刚才那只血淋淋的大猫毫无关系。
“你不能这么做。”虞软下声来,“或许那人确实是需要被官府处罚,也或许这里的官员正与他家勾结,可如果随意妄杀,又如何能保证律法的公正。
“虽你为猫,要你来遵守世人的规则或许有些不公,可此事是因我而起,自该我担一份责。”
原本懒散的大猫猛地弹起,渗人的猫瞳紧紧盯着虞。
虞摇头,“我不是说我要去官府。”想来大山公子是误会他要为此去官府投案。
“你也把我想得太高尚了些,从前在石城县的时候,我是有些猜测的。只那个时候我的性情本就偏激,许多的事情看来也有点偏颇,而我又护短,自然不肯让你出事。不过这些年叔祖倒是看出来些许,一直把我带在身边教养,有些想法就自然而然地转变了过来。”虞淡淡地说着自己的事情,轻描淡写地带过那些反复徘徊的时候。
“如今有皇权横跨在一切之上,律法次等其下,不过普通百姓多数还是信任官府,信任官员的。若是破坏了这样一份公正,若是随意是谁都能以所谓正义的名义杀掉另外一人,那受益的不会是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