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靠着程二丁这几个人还是不够的。
程二丁默然。
虞抬头看他,温和地说道:“去看看白霜姐姐吧,有好消息在等着你。最近你常在外跑动,倒是让你做不得这第一人知道了。“
程二丁有些茫然,听从虞的话跨出门去,走了两步,心中突然有个猜测冒上心头,整张黑脸都涨得通红,黑红的模样煞是古怪。脚下的步伐却是加紧了往后院扑去,那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背后有狼在追着跑。
白霜怀孕了。
在暖春时节,还是虞发现的。
近来白霜总是有点昏昏沉沉,偶尔给虞送来煲汤,自己的脸色反而更加苍白。要让她吃些进补的东西,反而作呕出来,食不下咽。
虞默默看了几日,亲自去请了坐堂医来与白霜会诊。
果然是有孕在身。
而在那时程二丁已经领命出行,并不在南安县,虞让白霜免去一切的事务,只需好好休养才行。毕竟坐堂医谈及白霜的身体,认为娘子底子有些单薄,平日劳累之事需要少做。
白霜不得不从。
虞听着程二丁的脚步先是从稳重到焦急远去,漆黑清亮的眼中流露出淡淡的笑意。他摇头看着桌案上摊开来的册子,与对应记载的簿子。
阿娘的那一箱子册子他自然都翻完了。
当日徐柳有些言语引起他的怀疑,折返后虞就花了半月的时间把曾经读过的册子一一翻检。这其中自然有尚不明白的地方,但是语义通顺之处,他确实发现了不少端倪。
阿娘与徐柳……或者是徐柳背后的人或许有些联系。
这点联系或许是同出一处,又或是曾受过同等的教育,此番种种皆有可能。而阿娘……虞闭了闭眼,看向坐具上摆着的小盒子。
这盒子并没有钥匙。
虞已经琢磨过些许时日了,这盒子浑然天成,仿佛若有的缝隙都在浇筑的过程中被封死,里面的东西无论如何都不能用寻常的手段取出来。
他把玩这盒子,圆润的侧边不伤人分毫,却也无法动摇盒子的根本。
虞喃喃自语,“难不成要劈开?”起初不过是随手而为,可久久不能搞定,就让人不由得升起一种偏要去做的执拗了。
他把盒子放下,重新看着册子。
这些册子并没有过多提及徐芙蓉自身的情况,所书写的文章更多像是她在天马行空的想象。而记载的文字本就是古怪,虞再翻译出来也失去了原来的味道,未必能够看懂其中的内情,却也足以让虞清楚阿娘的奇异。
他的手指在某处划了一道痕迹。
贞观二十年。
虞沉思,这不过是一句被涂掉的字样,也更有可能是他在翻译的过程中出了差错。可二十年这个字眼一直明晃晃地在他的眼前晃动……如果徐芙蓉当真知道世事的发展变迁呢?
虞世南曾经赞誉过徐芙蓉乃是一位奇女子。
虞昶更是认为她与寻常娘子不同,性情稳重跳脱,却偏生有无数稀奇古怪的念头横生。而虞晦一直是那个包容之人。
他也曾道:“利用他人假替四弟而死,此事非是一日之功。要瞒过当时那般多人的眼球,不知蓉娘在其中究竟付出多少努力。”
毕竟在虞昶看来,当时的徐芙蓉不过是普通的官宦女儿,是从哪儿来那些人手?
虞想起虞家,想起老县丞,想起徐柳的话,想起那些海上那些过往的岁月,想起阿娘在耳边低低讲述的故事……
他拍了拍盒子。
长叹一声。
这可当真是一个……比之那些舆图更需要藏起来的秘密。
虞不喜不悲,手指卷过自己译出来的诸多簿子,突然扬声让外面的胥令帮忙搬来一个炭盆。在这冬去春来的时节,炭盆早就被收起来不再使用。
胥令搬来一个炭盆,燃起炭火后,就见县尉悠悠坐在旁边,就那垒得高高的簿子中取下一本撕开,一卷一页,全都丢到炭盆中去。
胥令知道纸张难寻,看得眼睛都直了,“县尉,这,这未免有些……”
“浪费?”
虞偏头看他,手里的几张残页脱了手去,飘飘荡荡地跌在燃烧的炭盆里。
胥令咽了咽口水。
虞自问自答,幽幽地说道:“这确实不错。只可惜秘密就是秘密,比起人命,有些东西还是继续藏在地下更为妥帖。”
火苗不断舔舐着碎落的纸张。
虞想,他大概知道那盒子里面藏着的,又是怎样一个秘密了。
还不如沉江。
虞很有耐心地坐在炭盆边,认真地把那几十本自己一一誊抄的簿子全部撕碎,亲眼看着火苗舔舐干净每一寸字迹,这才收回手看着最后的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