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停下梳子,“你藏得不好,高明的情绪也不好。”他幽幽地说道。虽然明面上太子与长孙皇后的亲近甚至比不上晋王与魏王,但李世民清楚其实太子对长孙甚是看重亲近,只是常用恭谨温顺的面容隔离开来。
长孙皇后叹息着说道:“这世上的事情,总归是有些人力难及。不管是陛下也好,高明也好,也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她总是看得最透彻的人。
若是命数已尽,那就随缘罢。
李世民蹙眉说道:“胡闹,观音婢,这般话语日后莫要再说了。”
长孙皇后被陛下训斥了,倒是不难过,反而轻笑出声,往后靠在李世民怀中:“我与陛下这般嬉闹,倒是许久不曾有过了。”这种眷恋般的感慨让一介帝王都有些心头发酸,温声说道,“那个大夫胡二梅开的药方,不是有些管用吗?”
长孙皇后喃喃说道:“是有点管用。”
只是随后她摇头说道:“但我不喜。”
…
日子推移,冬雨渐渐落大了。
碍于去岁的灾祸,今年夏日和刚入冬的时候,工房的人是最麻烦的,经常是在县衙与江岸两头来回奔波,有时候来不及赶回来县城,就直接在那里倒头就睡。
就是生怕再发生同样的事情。
南安县发现的人丁问题苗头已经被报上去了。
只是州中迟迟没有给反馈,那南安也没办法照此做些什么。而且每日南安县总是有人往来,总不能拦住那些出入的百姓一一排查,顶多是让守县门的武卒稍加认真些。
虞现在不在县衙中。
他冒雨站在一处小院子里,身上披着一件大氅,肩膀上已经堆积了一小块湿润,显然是已经站着许久了。而在院子的另一个角落里,徐庆等人正在用着烈酒搓着程二丁的额头胸口,还有人在给他掐着人中。
就在刚刚,程二丁听着自己媳妇的嘶叫声晕了过去。
白霜的产期到了。
早早请来的产婆和大夫都准备好,预备着白霜发动的时候能用得上。只是原本预估的时间过去了半月,白霜依旧是该吃的吃,看不出有任何的异样,这让人紧绷情绪的同时,也不由得感叹白霜的这一胎怀得顺顺利利。
这孩子就一直没折腾过自己阿娘。
只是在这最后的一哆嗦的时候,怎么都不愿意出来,大夫反倒是担忧了,在问过了主家和白霜的意见后,就在程二丁的紧盯下开了催生的药方。
那一贴药下去,不到半日就发动了。
程二丁站在外面听着,原本是脸色铁青,继而是苍白,不多时在白霜开始忍不住惨叫的时候,程二丁白眼一翻,整个人就这么昏厥过去,一头栽倒在院中湿润的地板上。
这倒是把徐庆他们吓得够呛。
虞的耳边回荡着两种声音,一种是屋里白霜撕心裂肺的叫声,一种是外头徐庆等人在弄醒程二丁的声响,倒也说不上是哪种比较大声。
他幽幽地吐息,大团大团的白雾在他的嘴边成形,最终被冷风给吹散。
他不能想象这般场面。
“哇哇哇”
不知过了多久,屋内总算是响起来孩子稚嫩的啼哭声,而就在这个时候,程二丁也总算是被徐庆他们给弄醒了。这刚醒来就听到了娃娃的哭闹声,让他这个初为人父的壮汉也愣在当下,还是被徐庆给推着站起身来,才踉踉跄跄地跑进屋里去,就连屋内产婆叠声地避讳与不干净等话语都丝毫挡不住他的激动。
徐庆拍了拍手,往郎君的方向一看,却看到他独立于院中,却有手捂住眼,那低垂的模样让他有些担忧,不由得靠近说道:“郎君,您不打算去看看?”
他没有直接问虞的情况,反而是拐弯抹角提起了白霜。
虞摇头。
他的语气很是平津,甚至带了点薄凉,“有程二丁就足够了。”
虞松开手,只是照旧低着头,慢条斯理地打理着大氅与衣襟,对徐庆嘱咐说道:“你留在这里,以备有不时之需。现在程二丁有些激动过头,可能做事丢三落四。”
徐庆应是。
于是郎君便转身出了门去。
徐庆有些迟疑地看着郎君的背影,有那么一瞬,他甚至觉得郎君有些落寞。
只是他回想起自己刚才的想法,忍不住嘲笑了自己,如郎君那般性情寡淡的人,与白霜的关系能如此紧密已经是不错,为白霜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落寞呢?
红菩提正在巷子口等着他。
许是不喜欢院子里的血腥味,红鬃马在刚靠近大门口的时候就不愿意进来,只想着在外头踱步。虞就拜托了守门的人稍加看顾,以免她有些无聊。
只见她正伸长着脖子在咬着地上那段拖拉着的绳子,蹄子有些不耐烦地在地面跺了跺脚,看起来是已经失败了好几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