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来,章许见人就道是他姑姑回娘家来了,旁人也多打量几眼,见马车上有马车行的印记,有人问道:“听说你姑母家赚了大钱,咋不买辆马车?”
章许有些尴尬,这几日他的娘和妻子弟妹们没少在村子里同人说姑母家赚了大钱,将来是要提携于他们家的,可连辆马车都没有,哪像是赚大钱的样子?
正为难时,就听车里的章琴笑道:“是八族叔啊,八族叔过年好呗。”
那位八族叔便看着章琴点了点头,当年章琴为何会与娘家不来往,他虽未亲见,多少也猜得出,她那两位兄长倒是还好,可两个嫂子却是见钱眼开的,当年章琴未嫁之前,她们就没少说将来要指着她提携娘家,可谁知嫁的穷书生考了那许多年还是个穷书生,见无利可图便生出怨言。
来一回便被冷待一回,章琴自是不愿再登兄嫂家门。
如今听说人家发了财,立时就在村子里到处说花家发迹了,章家也要跟着发达,此事虽与他无关,可他就是看不惯章琴那两个嫂子的嘴脸。
此言虽看似对章琴一家嘲讽,却是在奚落章许一家。
但章琴不但没有对他生出不悦之色,反倒与他拜年,八族叔脸上缓和,也对章琴笑了笑,“琴丫头好些年都不曾回来了,想必这次回来你兄嫂家中也未能备下你们一家住的屋子,这是打算稍坐就走吗?”
章琴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到底是对当年被慢待有些怨气,只笑着点头:“毕竟多年没走动了,没有我们一家住的屋子却是在预料之中,琴丫头也不会让兄嫂为难。再者家中事务繁多,此次若非二嫂多次登门相约,我怕也难抽出时间回这一趟呢。”
章许被章琴这几句话说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却又不好发作出来。当年就是他也觉着这姑丈无望为官,这样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书生,还能做何营生?
甚至觉得若是因此让姑母时常回来打秋风,他们一家的日子怕也要难过了。
那时他又刚刚成亲,被媳妇几句怨言更是说的愤愤,言语间不但对姑母夫妻少有尊敬,竟是颇多冷言,如今想想,若早知姑母和姑丈家能有今日,当时他就不该说那些伤人心的话,也不知姑母和姑丈如今是否还记得那些。
但听着姑母刚刚那几句,却是有怨气难消啊。与八族叔并未再多言谈,章琴便告辞离开,一路走来也有人向章许打听车内何人,但自打知道章琴态度后,章许也不似之前一般见人就道是他的姑母姑丈回娘家来了,只是被人问起时才会回上一句。
最终,马车停在一处尚还算新的院子前,只是房子却还是村子里常见的那种草顶泥墙,院墙也是黄泥的矮墙,即使是新房,也看不出气派来。
听到马车声,章琴的二嫂一家便从里面迎了出来,走在最前面的就是章琴的二嫂,一见章琴几人从马车上下来,人未到近前,笑声便先传了过来,“千盼万盼,可算是把小姑,姑爷一家盼回来了,路上怕是受了寒吧,快些进屋里暖和暖和。”
在她身侧稍落后些的就是章琴的二哥,只是比起十多年前,她这二哥显得苍老了许多,不过四十多岁的人,头发都花白了,看向章琴的目光里带着殷切,却不似旁人一般浮于表面。
章琴不由得想起当年爹娘过世时,她还年幼,那时大哥和二哥也都十几岁了,也算是他们把她拉扯大,后来就是嫂子们对她也算不得差,于她亲事上更是使了不少力。
虽然知道她们是想她模样好,若是嫁的好将来能提携娘家,可到底于她是有养育之恩。
即便是后来因花致远屡试不第,两家都有些怨言,渐渐才不来往了,章琴对他们两家也没多少恨。
如今多年不来往再见到二哥,章琴只觉得心内凄凉,竟有些后悔不该意气用事,险些就让这份亲情给断了。
但若真让她带着男人一起回来被人奚落,她又真拉不下那个脸。
好在这个亲也算续上了,只要他们一家不再遇低谷,想来亲情也不会再断了吧?
章琴想着,二嫂已经到了身前,章琴轻唤了声:“二嫂。”
又朝她身后唤了声:“二哥!”
相比之下,这声‘二哥’唤的倒是情真意切了许多,也让章运来眼眶微有些湿。
早前妹妹一家日子过得不好,他也不是不知,可家中向来是媳妇做主,他又拙嘴笨腮,每次在脑中想过无数遍如何替妹妹撑腰,可话到嘴边被媳妇一唠叨就什么都说不出。
后来与妹妹一家不再来往后,他也时常悔恨,以至于刚过中年,便早早地愁白了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