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迁暗自呼吸了一下,随后便笑着说了绝情的话:“近日京都不稳,怀有异心之人颇多,为了陛下和娘娘的安全,臣会派人在二位各自的殿前守候,定护您二人无虞。”
天景帝和太后听闻此言,脸色皆是一变。
太后一贯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惯了的,如今自然受不了这将要被人软禁受人摆布的情形,于是眼神一厉,一贯艳丽惊绝的容貌在此刻看起来也尖刻起来,同楚灵越哪里有半分相似?
此时只听她厉声道:“楚灵越都没有软禁我,你谢迁凭什么!”
谢迁看她一眼,只轻声说了一句:“凭他是我的。”
而后便转身向外走去,没再理柳如烟尖厉的质问。
与此同时,便有守卫鱼贯而入,将天景帝请回了宣和殿,然后便将禧宁宫的大门,关了个严严实实。
谢迁在一旁冷眼看着这一切,等此处重归平静之后,他才微微侧了侧头:“大祭司何时知晓此事的?”
白玄走上前来,同他并肩,却只回答说:“言疏在温遥膝下,对他而言,是最好的选择。”
他这话看似答非所问,但谢迁却听明白了,一颗心止不住地往下坠,心疼得有些发慌,过了许久才缓过来,但再开口时声音里也好似带着些飘忽:“是吗?或许吧。”随后谢迁也并未再和白玄多说什么, 仍旧转身去了翰林院,可他此次,率先找的却是先帝驾崩那两年的卷宗。
负责接待谢迁的是钟山秀, 闻言有些奇怪道:“那两年怎么了吗?怎么世子也来找卷宗。”
谢迁闻言回头:“也?”
钟山秀点头:“对啊,前一阵殿下也来找过。”
谢迁垂下双眸,心下了然,楚灵越果然什么都知道了。
他呼吸有些紧, 几乎无法想象楚灵越当时是何心情。
谢迁眉眼沉下去, 静默得空气都像是凝固了似的, 而后他便拿起钟山秀给他的卷宗独自看了起来, 因为有了猜测萦绕心头,这才挑挑拣拣地看到了重要信息, 捋出了一条线来。
先帝在时,年号平康, 彼时天景帝楚淳是为皇三子。
平康十三年,楚淳开始四方游历, 上至燕山城,下达东南, 几乎将这大楚河山看了个遍,看描述, 那两年也是身为皇子却一贯平庸守矩的楚淳前半生最潇洒浪荡的时光, 自此便一发不可收拾。
而彼时楚淳到东南之时, 便是太后的母家柳家接待的, 太后和楚淳当是那时便相识。
可那之后不久, 也就是平康十四年的秋天,先帝病情恶化,普天之下寻找命格契合的女子冲喜, 最终选定东南柳家的小女儿、大楚第一美人面的柳如烟。
平康十四年十月,柳如烟入主中宫。
然而十一月刚过,先帝仍旧驾崩。
十二月,皇三子楚淳登基成新帝,而此前新入宫的皇后不过一月间,便成了福寿无疆的太后娘娘。
然后来年,天景元年,七月间,长公主温遥自东南回京,带回了如今的珩王殿下楚灵越。
谢迁看罢,有些怔怔地合上卷宗。
如此看来,柳如烟大约是在入宫前不久怀上的孩子,后来先帝驾崩,柳如烟自然要为先帝守陵,那时又有天景帝维护,是以便没人发现她的异状。
……不过这里面有一个问题,温遥长公主是如何答应将楚灵越收归名下的?
若说温遥知道事情的真相,看起来却也不不像,否则以温遥的性格,待天景帝和太后不该如此平和。
那么温遥是如何被说服的?
这事恐怕就只有他们当事人才知晓,可谢迁不可能去问天景帝和太后,否则的话,那他岂不是在打楚灵越的脸?
因为这事如今看来,就是天景帝的报复。
如若不然,天景帝明知此时他大势已去,若想此事被掩盖,他便不该再这样高调行事。
而且又偏偏挑在楚灵越的身世经受诸多猜疑的时刻。
再者说来,这事若当真被爆出来,虽则天景帝也脸上无光,甚至可能就此成为他帝王生涯中最遭人诟病的一笔,但最终受到影响最大的,必然是楚灵越。
楚灵越的人生还这么长,以后说不定就会被人戳着脊梁骨骂血脉……肮脏。
天景帝软弱了大半辈子,临到头来,居然祭出了如此狠毒的一招。
大约为的就是当初退位时楚灵越说的那句‘身处高位,无能即是天大的罪过’。
既然你说我无能,那么我便要搅得你不得安宁。
谢迁念及此,指骨几乎攥到发白。
他独自缓了许久,回忆了一下近段时间楚灵越的状态,生病、苍白、郁郁不乐……而且最近楚灵越一时之间实在接受了太多信息,这些事像层层高楼一样一重又一重地累在他的心上,谢迁几乎怀疑,楚灵越此次病重,会不会心中郁结也是一大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