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云辞失去一条尾巴只是虚弱几日,而骆知寒若无人相助,那就是彻彻底底的死到临头。
贺云辞一言不发又割下一条给她,看着狐狸姑娘抱着尾巴远去的背影,他喷出一口血,终是含笑抹去。
九歆在宫里摸爬滚打甚久,也比九歌多长出一个心眼,趁梁子嫣即将回魂的时机,捏诀消除她片刻前的记忆。
梁子嫣被这对姐妹和骆知寒耍得团团转,她嫁给骆知寒还未生下长子,骆母就以无子为由,允诺骆知寒纳了九歌进门。
许是狐狸大多能生养,九歌嫁进来刚刚过了半年,就替骆知寒生下一双儿女。
人妖乃是殊途,倘使不顾天意逆天厮守,纵然骆知寒与九歌二人安然无恙,他们二人的子嗣亦会遭受天谴。
骆家一双庶子庶女活不过一年,赶着一个初寒拂晓时辰早夭。
九歌抱着儿女尸首哭得肝肠寸断,自江南巡视回京的贺云辞亲自登门安抚,九歌却红着眼睛恳求他再施舍两条尾巴。
偏偏贺云辞剜割狐尾的景象被骆知寒意外窥见,他躺在榻上琢磨了一夜,左右想着他威势已大不如前,他与九歌乃是天定良缘,即便她多有隐瞒,也无关紧要。
可周朝未来君主竟是个生着九条尾巴的妖中之妖,如不将贺云辞狐妖的身份公诸于众,怎对得起那些为他大兴土木的百姓?
是故骆知寒公然借神明之口,信誓旦旦言说贺云辞乃是千年狐妖托生的煞星,妖与人势不两立,为避免太子报复,必须尽早斩草除根。
原世界的最后,百姓不堪骆知寒鼓动,提议活活烧死贺云辞示众。
而谢嫣眼下降落的时点,正是骆知寒受神女点拨,算出宫中藏有浓重妖气。
贺云辞今日亦被太后邀来玄光寺,与主持辩驳佛法。
自被削去仙籍,堕落成妖后,他禁不住寺中禅光,寻个借口前往后山透气,不料竟化出原形,中了骆知寒布下的陷阱,带伤逃至寺中。
因此谢嫣随手捡的这只狐狸,正是原男二贺云辞本尊无疑。
谢嫣关闭系统面板,正要撑着软榻起身,鼻尖却莫名吸入一股幽淡馨香。
耳边传来翻动软垫的窸窣声响,她按住昏昏沉沉的脑袋,体力不支又倒了下去。
眼前霎时弥漫着浓白雾气,雾气绕指缓缓流动。
热闹花簇随风摇动,她踩上布满苔痕御路踏跺,轻松自如在侍女的搀扶下,披着蓑衣翻上谢府屋顶。
掌下混着雪沙的黛瓦纹路模糊而黯淡,谢嫣拨开几枚窄薄青瓦,借着屋内光晕,目不转睛俯视正堂内,谢家本家前来议亲的贵客。
贵客修韧如青竹的手捧着茶水抿了口,似是喝不惯手中粗茶,他即刻又姿态端雅轻轻放下,语气透着三分矜柔与三分锐利:“嫣小姐是家主命定之妻,绝不可换做他人嫁入本家。”
许氏暗暗咬碎一口银牙,面上却一派和气与谄媚:“自然以家主为重。”
贵客了然地笑了笑,半晌却再无下言。
他轻叩拇指指节,忽而若有所觉仰头直视趴在梁上偷窥的谢嫣,嘴角一绽晕出毫不诧异的笑容。
他未与谢辉夫妇二人点破,只端起茶杯遮住半张脸,那脸朦朦胧胧间,竟愈发与谢医生神似,殷红嘴唇隔着袅袅茶雾冲她动了动。
“不冷么?”
平白伸出一只手将谢嫣用力从屋脊推了下去,谢嫣一个挺身利落爬起时,蔓朱扯住她袖口道:“太子殿下的座驾就在山脚下,郡主可要与他说个清楚?”
谢嫣下意识回眸望去,果间圈椅里那只狐狸不见了踪迹,只余下一件短褂和软垫。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PlUM.和半杯清茶宝宝的地雷╭(╯ε╰)╮
系统:请开始你们的表演(挖鼻)蔓朱面颊上仍残留着几道掌掴印记, 红痕赫然浮于洁白脸侧, 瞧上去确然有几分触目惊心。
她谨慎小心搀扶谢嫣走下床榻,又不辞劳苦伺候她梳头整理仪容, 方拔下她发髻里一根歪斜金钗,又满目怨愤嘀嘀咕咕道:“在这守卫森严的玄光寺里,做这个忌讳做那个也忌讳, 待得好没意思。郡主您又不信佛, 我们几个也不信, 做什么要来这阴气森森的地方受罪?上一回香便也罢了,还要行这一套繁冗礼节, 累得您抵不住疲惫, 居然在厢房里睡了过去……”
谢嫣伸出手揉了揉胀痛额角,昏昏沉沉落座在铜镜前。
镜中美人杏眼桃腮, 雾鬓云鬟,一弯眉黛格外悠远清丽, 隔着模糊铜镜放眼而望,犹如镶嵌于江面上的缥缈远山。
青山眉黛下恰到好处生着一双迥然有神的善睐明目,眼尾略带了点尚未彻底清醒的醺意, 尽管梁子嫣五官轮廓仍未长开, 并不及狐狸一族那样天生妩媚多情,却别有一番甘醇明艳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