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在香炉里的半炷香彻底燃尽,夹杂着斑驳星火的香灰纷纷落于炉中,最后又归于一片沉寂。
曹盼雪拉着钱毓,与其余两个姑娘惴惴然上了台子。
台下不知何时渐渐聚起不少人,有丞相府里的小厮婢女,有姗姗来迟的众多贵女们,还有两三个绾着下人发髻、衣着气韵却颇为不凡的妇人,坐在下头看热闹。
谢嫣凭借几个世界积累下来的经验,一眼看出这几个做下人打扮的妇人,定然在宫中当过值、伺候过贵人。
不过先帝的妃嫔中就有一个出自丞相府,是以在这里出现几个宫里的姑姑,也无甚奇怪之处。
她转而将目光投向看台上,但见君锦玉那边已有四个姑娘,肩并肩走上台子。
第一轮比试,君锦玉并不在列,她笑吟吟看着缓缓走到台子中央的姑娘们,轻声对唐菱道:“你别难过,让高颖她们一局也无碍。若是我前两场都要上去,那不管第三场我们是输是赢,都至少能与对面打个平手。武将世家也需要脸面,哥哥他们本就在朝中与容氏一派斗得你死我活,更是无心再操心我们姑娘家惹出来的事,左不过是两分,我们后面都能追回来,也就不要让她们下不来台。”
“你惯会让着君嫣嫣和高颖她们,”唐菱愤愤不平掐了把她的脸,语气极其不甘情不愿,“好了好了,我嘱咐过她们,你也不用担心会节外生枝。”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君锦玉清晰地瞧见,谢嫣正同个穿了绿衫姑娘,孤零零看台站在一角。
君锦玉眉眼噙着柔婉笑意,嘴角弧度越发烂漫,似有浓密花枝藤蔓,柔柔从眼底生发而出。
这是自打常嫣嫣回府以来,她第一次由衷感到愉悦。
“况且嫣姐姐在她们那队,我也不好做得太绝,以免令母妃误会是我不懂事……菱儿,今日之事就多谢你了。”
唐菱挽着她手臂宽慰:“君嫣嫣一看就不是个好相与之人……”
唐菱语调要落未落,脑海中却蓦然浮现出方才坐在椅子里,独自品茗的艳色少女。
那张芙蓉面宛如三月阳春初春里,迎着料峭春风傲然怒放的牡丹,纵然周遭亦有无数春花争奇斗艳,她仍是最醒目的那一枝。
柳眉檀唇,琼鼻杏目,一姿一容尽是她们这些人学不来的高贵娴雅,给予她的惊艳,实在难以叫人轻易忘却。
看那气势谈吐,君嫣嫣绝不是个不通情理之人,唐菱莫名觉得对着锦玉说出这番话,十分违心。
然而只是犹豫一瞬,待窥见君锦玉眼底残留的那抹无可奈何的忧伤,唐菱心绪复而平静如初。
念及锦玉生性娇弱,不是那种喜欢说谎之人,便接着续道:“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你到底由王妃尽心尽力养了十七年,她要是待你刻薄,你也需多番在长辈跟前哭诉几回。”
君锦玉心中暗赞唐菱总算还有点脑子,口中却不以为然道:“我又不是小孩子,没事哭什么哭?”
唐菱正欲再劝几句,李如兰身后的侍女忽然对准铜锣轻轻敲击几下,将她满腹肺腑之言全部截回腹中。
八个姑娘站做两列,先由谢嫣这队行梨花花令。
钱毓四个人起初行令颇为顺畅,然而转过几轮,令头落在曹盼雪这处时,她却怎么也回忆不起,谢嫣方才念给她听的几句诗。
眼看锤子快要落在铜锣上,她灵光一闪,磕磕绊绊说了两句。
花令被传到第四个姑娘处,兴许是她太紧张,她错把荷花当做梨花,闭着眼睛不假思索念出来。
对面哄然大笑,几个性子活泼些的指着她讽刺:“错了错了,你们是梨花,我们才是荷花!”
那个出了错的姑娘绞着衣角,双颊通红,捂着半张脸,快步走下台阶。
“一共行了二十一句。”
曹盼雪在谢嫣左手边停下,接过侍女递上的帕子,擦干掌心汗珠:“一上去就忘了个精光,梨花还是太难了。”
说罢铜锣又被人敲了敲,君锦玉那队的贵女们缓缓迈上台阶。
最初的十几句接得格外迅速,待接到第十九句时,那个姑娘面色一僵,反复干巴巴念叨着“荷花”
两个字,却再无下文。
直至侍女手中的锤子稳稳撞上铜锣,那姑娘还是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诗句。
高颖眉梢间俱是大仇得解的快意,她叉腰冲对面高声道:“你们这轮输了!可不许耍赖!”
谢嫣抿唇扫过台下,却见那两三个目不转睛盯着台上贵女细看的姑姑,彼此交换个眼神,最后轻轻摇了摇头。
等到四个人挨个走至台下,唐菱猛然抓住那个忘了如何接诗的姑娘,有些复杂地拍拍她的肩膀:“做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