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我们也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
江应峰嗓音也忍不住带上几分不忍,可脸色到底是沉冷的。
“可这一切,从他出生开始便已经注定了。吟风身为仙主,心怀大义,为了那些仙界无辜的孩子,甘愿牺牲自己的血脉。而小曲不负众望,他一样认定,他生来就是要为仙界而死!”
——犹如天边一道霹雳雷鸣。
郁承期瞳孔微震,只觉得字字尖锐砭骨,连手脚都僵硬得泛麻。
江应峰还在继续:“小曲从来没有拒绝过,他不愧是吟风仙主的血脉,对自己这份责任接受得心甘情愿。甚至这二十多年来,他一直隐藏自己的身份,从不和人提起。”
“当年我也与他提议过,让他试着寻找找帝尊的血脉。只要他杀了你,就不必再为了血祭而死,仙界自此也能彻底得到安宁。”
他看了郁承期一眼,怨恨道:“只可惜,我没想到……他居然会傻到替你隐瞒!”
“他明知道你是帝尊的血脉,却始终犹豫不决,不肯下手,就连我们也被他瞒了过去!”江应峰深深叹了口气,带着难以忽视的悔恨,“小曲哪里都好,唯独就是优柔寡断,否则……他何至于此!”
郁承期一时竟分不清。
江应峰究竟是在悔恨顾怀曲死了,还是仅仅在悔恨,顾怀曲没能杀了自己……
郁承期抬起那双赤红的眼,竟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认识他们,复杂的情绪翻涌在眼底,逐渐涌现出了恨意。
他看着面前的江应峰,看着那些德高望重的长老,看着那一张张理所当然似的脸……
可笑般沙哑地质问:“你们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
“原来顾怀曲在你们眼里,从来只是个用来血祭的工具……是个将死之人?他不是你们一手带大的孩子吗?你们就这样待他?”他目光渐渐怨恶锐厉起来,视线扫过他们的脸。
“你们这些所谓德高望重的仙长……”他倏地冷笑起来,唇间满是恨意,咬牙讥讽地挤出一句,“真是好啊……好极了!”
他总算是明白了。
怪不得……怪不得顾怀曲从来不愿和人亲近,说他喜欢清静!
因为所有人都觉得他只是个血祭的祭品。
就连他自己也认定了,他是个将死之人,不配与任何人亲密。
如今细想过去种种,他的师尊当真那般孤高吗?当真那般不喜与人来往吗?他明明那么喜欢他的弟子们,却为何总是不闻不问,故作冷漠?
顾怀曲他是真的心甘情愿,生来就愿意为了别人赴死么?!
这分明是所有人在逼迫他……排斥他!!
可即便如此,顾怀曲还是像个循规守矩的孩子一样。
他对这些宗主长老,敬重,爱戴,毕恭毕敬,甚至感谢他们的养育之恩。可最后连死,都只是换来他们的心安理得。
他这个仙主……真是做的好生卑微。
郁承期讽刺又悲悯地想。
面对这样嘲讽,江应峰只是觉得好笑,他没想到自己也有被小辈质疑的这一天,因此怒不可遏,反问道:
“那你呢?你对他又做了什么?”
他说着话,从怀中取出一枚手环。
郁承期回神看过去,眸中蓦地变了变色。
江应峰见他的神情,便知果然如此!手指骨节攥得用力,捏着那枚即便是被熔炉烈焰炙烤,也没能融化掉的手环,心头怒火中烧,“啪”地一声扔在郁承期的面前。
“尊上还有何脸面来质问我山海极巅?”他一拂衣袖,神情不怒而自威。
“顾仙师曾经怎么待你,而你又是怎么对待的他?”
“他甚至在临死之前,还不忘了为你这个孽徒开脱洗罪,说这一切错不在你,说他信你!我说他优柔寡断,难道错了吗?!”
郁承期眼瞳微缩,心头像被针扎了似的,骤然刺痛。
“他的遗言如今还在让清殿里挂着!”
“尊上。”江应峰声如洪钟,句句震得人神魂撼荡,“你可敢亲眼去看一看?!”
……
顾怀曲的那段遗言,是用灵力凝成的虚浮字迹,在让清殿里不起眼的飘浮着,因为时间太久,已经快要消失了。
江应峰不许魔众踏入山海极巅,只让郁承期一人进了让清殿。
郁承期抬起头,看见墙边熟悉的淡金色字迹。
上面写道——
我自幼长于山海极巅,受诸多师长所感,虽无撼世功平,然扪心自问,已无遗憾。
细思此生,唯有两者,愧对无颜。
一为宗中师长。多年抚育之恩,无以为报,而今一时欺瞒,不敢求谅。
二为座下弟子。平生疏于相交,所知甚少,反而隐瞒颇多,是我枉为人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