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重大门之后便不允马车通行了。几人无奈下车。
应笑语先跳下马车,回身顺手扶了下许知纤,见她未曾抗拒,才稍感心安。
整颗心已低到尘埃里,其实长出来的是花还是草那都无所谓了。哪怕只是一点点的回应,都可为之欣喜若狂。
因为至少,还可以从脏污的泥土里钻出来窥见一丝晨辉。
也足够了。
邵斫阳拖着镖局的货——这么大口的箱子,着实难为他了。历经多重波折竟也未将其舍弃。
——送镖的,讲究的唯“诚信”二字而已。
应笑语好奇地问道:“你们押的货究竟为何物?”
邵斫阳拉住绳子的手蓦地收紧,面上一僵,眼神闪烁,余光瞥向袖竹。
他见那人并无反应,心底偷舒下一口气,随口答道:“倒也不是什么要紧的物件。涑县一芝麻官的千金入宫成了美人,一家子鸡犬升天,称霸涑县。
千金的爹呀,就依照着英明神武的昭王形象打造了一件彩釉佛像,需在春节之前送入宫中,路途太远,他又不放心底下人的手脚,生怕出了什么差池。”
“而我们镖局有担保,小爷我的大名在江湖上也是相当的响亮的……”
说到最后,他语气里满满都是骄傲和自得。霞光洒在他的侧脸上,剪影中上翘的嘴角显得志得意满。
南昭的每一新年都格外的热闹。
宫内张灯结彩,嬉闹声不间断,主子们为来年讨个平安顺遂也会给下人多发些奖赏。
一群得闲的太监丫鬟们全跑到太液池边,或是庭院中燃放纸灯。他们会在纸灯上会题诗,有为传递思念的,也有为将来祈愿的。
街上万人空巷,百姓们集聚在鼓楼边只为等子时那场一年一次的烟火祭——上界派下二、三仙人一同庆岁,是维系两界的关系的举措。
仙人们用的功法太过绚丽,无怪百姓们将其认成烟火了。
南国历年都有守岁的规矩,王宫内也不例外。
晚宴过后,年岁尚小的王子公主们倚在父王和王后的腿边,嘴抹了蜜一般讲上几句好话,磕头讨些压岁钱。
不多,但能赚个开心。
而年长稍许的哥哥姐姐则和德识兼具的大臣子嗣们或是邻国质子们拼诗拼对联。
为赢得千户奖赏,个个铆足了劲儿。
可惜,这些都是南国初成立时才有的和乐场面。国家安定下之后,人和人之间就只装得下勾心斗角了。
卑劣阴暗的心思开始滋生、泛滥,用尽手段争夺权势,渴望坐到那世间顶尊贵的位置上,渴望全天下宝物独他一人享有。
·
昭王下旨了。
老宦官便也不急着领她们去见君王,而是将几人带到了安排好的房间,待遇和各国使臣一致。
配给许知纤的那间屋子倒是巧妙。屋子处在角落,背面是一大块嶙峋怪石正面恰巧对着一条长廊。
在路上虽未耽搁太久时间,可阴界一日,即是人间一月。
如此,中元节后的三个月,正巧赶上了上元节。
昭王打算在上元节夜,大宴宾客。在此之前,来人一概不见。
应欢声有些苦恼:“非得惹此大乱,以致天下大乱?”
余霞之下,应笑语负刀而立,襦裙翻浪,容貌妖冶绝艳,眸光灼烫,不可一世地道:“满堂生辉,最宜杀人。”
……
御案上堆满了奏折,赵笠摒退了全部的“臣有本奏”,招呼一白净的小太监上前来。
“孤让你随行观察,”赵笠顿了一下,头上牢牢束着一根青缎,迤逦垂落在肩上。
绰约的烛光,削去了他身上冷厉的君王颜色,衬得他如玉的面上显出几丝温柔。
像是回忆起了一些美好的往事,昭王嘴角挂上了一丝极淡的微笑。
小太监却慌了,入宫之后,老太监无时无刻不在他耳旁警告当今天子昭王如何肃杀嗜血,如何的无情暴戾。
应将军是先王平峣王在位时的大功臣,两位千金小姐又是昭王胞妹的挚友,可昭王照旧一道敕令下去,把留着女眷的应将军府烧了个精光。
大将军大捷凯旋时,他还和颜悦色地为将军赐了婚。
你说那昭王,可怕不可怕?老太监哑声问。
小太监伏在床上,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可他那时是替一美人倒恭桶的,也没想着竟有一日会离昭王这般的近。
说起来,只是因为他的额头和一人生得特别的像,而他只知道那人是昭王放在心尖的至爱之人。
昭王最喜见他跪在地上的姿势,因为这样,便只瞧得见一抹光洁的额头。
彼时,小太监就跪在地上,堪堪露出一片额头。唯盼望着昭王念着情万万别削了他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