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碧微早已从御辇上下来,此时仍与苏禄钦候在赵宸身侧。
她看着那女子被羽林卫带上来,约莫十三四岁,想来往日风餐露宿吃了好些苦头,面黄肌瘦的很是狼狈不堪的跪在地上,言语间知书识礼,多半是好人家的女子,她先是叩首谢恩,“叩谢陛下给民女陈情的机会。”
赵宸点点头,“说罢,你有何冤情。”
女子已然冷静不少,全无先时的激狂慌乱,她虽是在状告许嵘,然而仇人在前,她却未给对方一丝注意力,只缓慢又沉重的陈述自己的冤情。
“陛下,民女祖籍临安,父亲为天狩一十八年进士,多年外放为官,两年前调任西凉府为府尹,三月前于家中被人杀害。”
“因何被害?”赵宸问。
女子此时面露愤恨之色,眼眶发红,强忍着心中的痛意道:“父亲为人正直,为官清廉,从不与人狼狈为伍,有心之人却捏造事实意图诬陷父亲私收贿赂,是为贪赃枉法之徒!”
“陛下,民女的父亲是冤枉的!反倒是参政知事许嵘,他利用手中权力,避开朝廷设置的边境榷场,大肆与羯族人贸易走私,通过茶叶、盐、丝绸等物的交换,非法大量购置马匹。”
“其用心叵测,还请陛下明辨。”
“民女的父亲到任后不久,便隐约察觉有人利用边境混乱不易管理的豁口走私,因涉及金额和数量庞大,父亲未敢声张,只私下查探。”
“不曾想,当地军/政官员相护,先后告诫父亲莫要不识好歹调查此事。父亲铁胆忠心,预见若是不加阻拦,必将为祸天下,是以将收集来的证据整理成册,预备上高朝廷。”
“哪知,奏折还未写成,便染上了父亲的鲜血。”
“无稽之谈!”许嵘愤然,忍无可忍地对赵宸拱手表忠心,“陛下,老臣三朝为官,对上的拳拳忠心,天地自有分辨,岂容得这不知所谓的黄毛丫头无端构陷!”
赵宸神态闲适,他歪着身子靠在椅背上对许嵘道:“许卿莫急,真假与否,端看这女子有无确凿的证据。”
这正是许嵘忧心之处,他先前收到的密报道是人已除,证据却不见踪影。因而这几月来,手下的人一直在追查西凉府尹家眷的下落,奈何那老东西狡猾,令亲属四散逃离,仅是寻人就废了不少功夫,所以才让这女子有了可趁之机。
“民女有证据!”女子急急道,“许家有一支是西凉府的豪绅,时常与境外各族有贸易往来,许嵘便是借着他们的的掩护走私!”
她说着又膝行上前,再叩首,“陛下,证据册子被民女藏在一妥帖之处,不便宣扬。”
女子言之凿凿,许嵘心想务必不能让其得逞,便又给那暗棋示意,此生死大事,暗棋自是不再迟疑,右手一动,那握在掌心的暗器就要从后直取女子的性命。好在苏炀这边早有准备,他眼风一动,飞身而出,再长刀一挡,暗器应声落地。
他收好刀,命令道:“拿下。”
话音落地,在暗棋未有反应前,他的两名亲卫扑向暗棋迅速将其带走。
围观众人唏嘘不已,直叹此人胆大包天竟敢当着陛下的面灭口。
赵宸肃然了脸,冷声对许嵘道:“许卿这般心急?片刻都等不得?”
末了,他让苏禄钦去问女子,很快苏禄钦与他耳语告知了隐藏证据的地点。
于是,苏炀领命而去。
众目睽睽,整个平康巷都被重兵把守,许嵘难以往外递消息,他目光扫视一圈在场之人,除却自己家人和党羽,皆是淡然冷漠,事不关己的模样,他深感大势已去,一阵绝望。
苏炀很快取回证据。
赵宸大略翻了翻,小小府尹,冒着生命危险做出这份详实有效的证据,其中艰辛自是不必言说。
他合上册子,只道:“将许嵘扣押至刑部,许家诸人则圈在府中听候发落。”女子经过数月的颠沛流离, 若非强撑着一口气,只怕早已病倒在奔赴汴京的路途中。
待陛下金口玉言落地,她心防一松, 竟倒地昏迷不醒。此人为许嵘案中的关键人证,为保其安危, 便托付给太傅府, 赵宸又另外安排精兵日夜守护。
“你说的好戏就是方才那出?”
天子回程, 薛碧微与赵宸同坐一处,她捧了一碗冰酿圆子小口的吃着。
赵宸嘴角含笑看着她小仓鼠一般的吃相,折扇打开, 不紧不慢的给她扇风, 一面道:“正是。”
薛碧微张口又要问, 他紧接着解释前因后果, “半月前, 我接到暗探密报,道是羯族有异动。”
“而今正值盛夏,塞外草水丰沛,羯族理当修生养息才是,后又闻西北军中有哗变之势, 且此时定北大将军乍然病危,此间种种,甚是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