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般飘飞的雪花里, 身着墨色仙鹤大氅的矜贵端方的俊美少年撑着一把竹骨油纸伞缓步走下马车。
他眉目清冷, 一副高傲疏离的目无下尘之态。可那双凤眼分明又是深邃含情的, 在与薛碧微遥遥相对时, 像暗藏漩涡的星辰大海,会将人猝不及防的吸了进去,尸骨无存。
薛碧微耳边只觉一片空寂,只有她猛烈的心跳在“噗通、噗通”,好似心花开放的声音。
赵宸本满腹郁气, 可当见到她在雪中婷婷而立,娇弱又倔强,他的心无端的便软了下来。只理智尚存,不多时他又懊恼自己的毫无原则,赌气似的再不看她一眼, 走近后对赵小宸淡声道:“豚儿,过来。”
这便是赵宸吗?赵小宸闻言想动却未动,他转头看向薛碧微, 似有犹豫。
“豚儿,你认得这位公子?”薛碧微从愣怔中飞快抽回理智来。她虽是这般问,其实也隐隐有了猜测,因为瞧得仔细了,眼前的人与小团子有颇多相似之处。
赵宸淡然的轻瞥她一眼,似是对她的话不满。薛碧微接收到他传达的情绪,顿感莫名。只听他又问赵小宸,“不认得我了?”
这居高临下的语气,目中无人的模样!赵小宸心下不忿,因而不满的撅撅嘴,咕哝着声音道:“阿兄。”
赵宸微勾唇角,笑容浅淡,他反问薛碧微,“如何?”
薛碧微有些发懵,她各自瞅一眼这一大一小,踟蹰道:“可是,豚儿早前与我提过,他家中已无旁人。”
对他倒是警惕得很!赵宸冷声暗道,与祝南虞、秦谡却非如此,当真教人心意难平。
那边秦谡还未走远,见薛碧微被一位锦衣玉冠的男子挡住去路,他放心不下,便折身回来。
此人好似年岁与自己无二,然周身气度却威严摄人。秦谡心下惴惴,仍是鼓起勇气拱手施礼道:“敢问阁下,寻家妹所为何事?”
一介书生,虽有几分胆识,但终究过于文弱,便是才高八斗,若不经淬炼也难成栋梁之材。赵宸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他一瞬,确是未开口答话。
秦谡本就面薄,眼下遭了冷待更是羞窘不已,薛碧微打圆场道:“表兄,此人是豚儿的兄长,对我并无恶意,你快些家去罢。”她说着还暗中瞪了赵宸一眼,似在为秦谡抱不平。
秦谡母子在京城无甚根基,而这清傲少年郎不仅自带气场,跟随在他身后的那些侍从也个个冷肃骇人,万不能轻易得罪。
赵宸敏锐,她的小动作瞬间就被捕捉到,“你在对我不满?”他问。
“没有没有。”薛碧微暗自着恼,讪讪的笑,“误会,都是误会。”
赵宸似信非信的哼了一声,懒怠与这狡猾的小姑娘计较。
秦谡还要再说,赵小宸却开口了,“他当真是我阿兄,而且对姐姐也可好了。”
这话有几分怪异,只薛碧微没往心里去,她再次催促道:“表兄你走罢,我当真无事。”豚儿玉雪可爱,兄长却是个不好惹的,万一秦谡不小心得罪了他,可就难办了!
赵宸在旁看得冷笑连连,这对兄妹感情还真是感人至深,竟个个都视他如洪水猛兽。他气道:“豚儿,下来。”
“跟我回家。”
赵小宸闻言如临大敌,紧紧揪着喻杏的衣裳不放,同时还对薛碧微求助道:“姐姐!我不要走!”
薛碧微也未料到会是这般,她愣了愣,生怕赵宸强行带走豚儿,赶紧将秦谡给劝走了。
只秦谡是个死脑筋,他担心薛碧微的安危,还站在不近不远的位置看着他们,以便随机应对。
赵宸的面色非但没有和缓,反倒低沉得吓人,他讽道:“你表兄对你的情谊还真是感天动地。”
薛碧微哪有闲思去细究他话里的酸意,她直直望着赵宸的眼睛紧张道:“你现在便要接走豚儿吗?”
赵小宸以为赵宸没有唬人,当即又哭又闹的耍赖,“我不走!不走!我要跟姐姐在一块儿。”
他耍性子又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赵宸已然淡定,他紧紧盯着薛碧微,像是要看进她心里去一般,“全凭姑娘心意。”
薛碧微心知小团子的兄长既已出现,分离不过是迟早之事,只像现在这般全无预兆,于她而言到底匆忙。她沉下一口气,冷静道:“此处不便说话,待择一佳处与公子详谈如何?”
她罩着兜帽,然而在雪天里站了这么些时候,雪花已片片堆积在她的身上。赵宸上前一步,将油纸伞撑过薛碧微的头顶,又抬手拂去她肩头的雪,缓言轻声道:“雪大,姑娘莫要染了风寒。”
他的声线清润明朗,似飞泉激石的泠泠之音。咫尺间的距离,还将他精心雕琢般的五官在薛碧微的视线里放大,让她脑中混沌不已,不辨真实与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