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庭春瞳孔一缩,片刻后缓缓挑唇露出了一个笑容:“祖父,何必呢?你明知我是什么样的人,我想要的,就算十指俱断,也会牢牢抓紧,我不稀罕的,你就算摆在我眼前,我也不会心动一下的。”
“好……好……你有种!”谢宏朗这下是真的气得双眼发红,狠狠喘了几口气之后,死死盯着谢庭春无所畏惧的面容,呼吸渐渐平复下来,神情也变得柔和了一点:“你知道谢家这两个字背后有多少资源吗?狸奴,你是个识大体的好孩子,偶尔走了弯路,我可以既往不咎,这世间也不是没有这等爱好的人,你若是实在拗不过来,祖父也不介意你……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只是明面上有个样子功夫,也不妨碍你们来往,你以为如何?”
谢庭春久久没有说话,正在谢宏朗以为自己这一番敲打起效了的时候,耳边却忽然传来了一声轻轻的嗤笑。
“祖父,你老了。”谢庭春忽然抬起头,神态淡然,目光通达:“你没有发现么?现在是谢家需要我……而不是我,需要谢家。”
“至于你说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嗬,既然我真心爱慕他,又怎么能够容下我俩之间有别人?”
谢宏朗一口老血直抵喉咙,胸口嗡嗡作响,看着自己一脸顽固的孙子,怒道:“你以为谢家少了你,就走不下去了吗?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祖父大可试试。”谢庭春挑眉拱手:“天色已晚,孙儿告退。”
“咣!”
谢庭春感到耳侧有风掠过,微微侧头,便看到一枚镇纸狠狠地砸在了门框上,碎成了几块。
“孽种!”谢宏朗厉声道:“你再这样执迷不悟下去,休怪我不客气姓亓的小子还不知道你这点儿歪心思吧?高僧解签不能早成婚?你倒是想得出来!”
谢庭春猛地回头,淡定而没有情绪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谢宏朗面无表情,冷冷地盯着面前的青年,一老一少两个身影在书房中久久对峙,四下安静得落针可闻,只能听到谢宏朗拉风箱一般粗重的喘息声。
“祖父。”谢庭春忽然开口,嗓音有些干涩:“你不要逼我……将对你的最后一点敬重都磨灭。”
谢宏朗面上毫无波澜:“那你就不要做出这种丑事来。”
谢庭春沉眸深深地最后看了谢宏朗一眼,目光中似乎有很多不明的情绪,最终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走入了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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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没几日,京城中便流言四起。
听说谢府的谢老爷子忽然转了性,对自己往日最为看重的大孙子不理不问了起来,反倒时时刻刻带着本来不太看得上的小孙子四处奔走铺路,拉拢人脉,大有一副要将自己衣钵传给小孙子的架势。
诸多京官都百思不得其解,谢家长孙如今在永嘉帝那儿挂了号,眼看要飞黄腾达,此刻若是谢家再推上一把,说不定能再度缔造一次谢氏满门辉煌,也不知这谢家长孙是哪里得罪了老爷子,竟然被冷落了起来。
就算是谢府之中,亓杨也能够明显地感觉到气氛的微妙变化,仆人们对待谢庭春和他的态度似乎并不如刚回来的时候那般热切,而谢庭春对待自己也有些微妙,总是形影不离地黏在身边,看起来似乎心情不是很好。
“狸奴,最近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有些忧虑地问道:“你同你祖父之间闹别扭了?”
“唉……并不是。”谢庭春嘴上说着没有,神色却并不是那么一回事,长长的睫毛垂下,在脸上留下一片阴影:“祖父想让我尽快成亲,所以就同他争执了几句。”
谢老爷子最近是怎么了,这么沉迷于做媒?
亓杨百思不得其解,只好随口问道:“狸奴不想成亲么?”
“不想。”谢庭春忽然抬眼直直地看着他:“我这辈子都不准备成亲。”
亓杨心头忽然猛地突了一下。
然后谢庭春又缓缓加上了后面半句:“……除非是和我真心爱慕的人。”
亓杨一颗心好像被扎了个洞的气球,“呼”地缓缓飘下,心里一瞬间有点轻松,又有点诡异的别扭和惊讶。
在绝大多数世人眼里,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到了年岁,娶妻生子传宗接代才是正道,否则便是不孝。亓杨自己不这么想,可是那是因为他自小无人管教,重生之后又有一番奇遇,最后认了的亓大石这个义父自己也是个怪胎。但是自幼在严格刻板的士族大院中长大的谢庭春竟然有这种堪称“大逆不道”的想法,实在是相当少见了。
也难怪谢老爷子被气得够呛。
“那同你祖父好好说说吧,你现在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候,也不着急。”亓杨安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