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庭春听罢,微微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暗芒,脸上的神色依然有些惆怅:“再过一阵子咱们便要回长山了,我今晚同一些朋友相约一起小聚,大哥可以同我一起去么?”
亓杨本来就对这些应酬无甚所谓,更何况是谢庭春出言相邀,当即便同意下来,直到夜色擦黑,二人稍微打理了一番之后,便一起出了门。
夜幕降临的京城大街上依然人来人往,灯火通明,在谢庭春的带领下,亓杨紧跟其后绕上了一条相对安静一些的街道,街道两边的店铺亮着柔和的黄色光芒,同热闹非凡的胭脂街仅仅一墙之隔,竟然活似两个世界。
吴侬软语和柔和的音乐声从两侧楼阁中若有若无地飘荡出来,仿佛小钩子一般在人的心口挠啊挠的,亓杨下意识地觉得这样的气氛有些古怪,但是看着身边谢庭春坦然的面孔,又忍不住责怪自己多想。
二人在一栋尤为精美文雅的楼阁前停下,亓杨探头望去,之间一片苍翠欲滴的小竹林中,半遮半掩地写着几个风流飘逸的大字“南风馆”。
名字真是文绉绉。
亓杨正想着,便看到门口有两个清秀小童迎上来:“公子请进。”
谢庭春“嗯”了一声,微微冲亓杨一笑,携起他的手臂稳步入内,在身边人没有注意到的时候,意味深长地朝身后通往胭脂街的小巷入口瞥了一眼。
一角鹅黄色的女子裙摆一闪而过,看起来像是某些大户人家府上丫鬟的衣裳。
乍一进门,亓杨便觉得浑身都有些不自在,这南风馆中来来往往的店小二似乎都是些俊秀少年,一个个面若敷粉,唇若涂朱,举止风流婉约,见人先带三分笑,水汪汪的桃花眼不住地往亓杨的腰上腿上飘。
太奇怪了。
见惯了边关血性男儿的亓杨觉得浑身上下都有点儿不得劲。
正在此时,谢庭春掀起眼皮,忽然冷冷地抬眼扫视了一圈,目光仿佛结着冰渣子,那些漂亮少年们哪里见过这么凶恶的客人,顿时作鸟兽散。
有一个白衣少年吓得惊魂未定,直到绕到走廊里还在轻轻拍着胸口。
“真是的。”他不忿地嘟哝道:“看几眼又不会少一块肉,怎么跟看门恶犬一般凶神恶煞!”
“你傻啦。”一个俊秀的青衣男子抱着琴缓步飘过:“那一看便是一对儿的,你凑什么热闹。”
白衣少年本来回想那高挑男子的蜜色皮肤和细腰窄臀,加上一身金戈之气,只觉得心里好像藏了一个小猫爪一般被挠得直痒痒,很是不甘心。听了着青衣男子的话,又想起那看门恶犬漂亮的脸蛋儿和一身不凡气度,瞬间泄了气。
“好吧。”他哼了一声,摇着头转身走开:“毕竟比不过人家。”
大厅之中众人散去之后,空气似乎都变得清新了不少。
谢庭春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嘴角微微挑起:“他们约在楼上雅座,大哥同我一起上去吧?”
“……好。”
推开雅座的门,屋内环绕着一张案几已经坐了大约五六位华服青年,各个高大挺拔,龙章凤姿,见到谢庭春全都起身笑着问好,亓杨同这些人一一见过,不出意外,果然俱是些有能耐的勋贵子弟。
“小亓将军,请坐。”其中一个华服青年礼貌周全地为谢庭春二人拉开座位,几人似乎都和谢庭春颇为熟稔,落座之后便开始斟酒畅谈。
本以为他们文人之间的东西,自己应当不太能插上话,没想到这些青年一个个对自己都客气非常,说两句之后便会冲他这边转过来。
“小亓将军怎么看?”
“呃……我不是很清楚这句诗的出处。”
“将军果然质朴踏实,是我大夏栋梁之才!王五在此敬将军一杯,祝愿西征旗开得胜!”
亓杨:……这都能吹出口?!
同桌的几人对他实在过于热情,亓杨有些招架不住,只好一杯接一杯地喝,他的酒量在武将中本来就一般,没一会儿就有些头晕起来。
奇怪。
亓杨心里嘟囔着。
这些富家子弟……怎么总感觉都一副唯狸奴马首是瞻的样子……?
正当脑子开始变得沉重起来的时候,雅间的门被推开了,一个青衣的俊秀男子怀抱一架古琴,莲步轻移,进到了房中。
王五一脸兴奋地扭过头来,冲亓杨道:“这折柳公子可是南风馆的头牌,堪称色艺双绝!”
头牌……?
色艺双绝……?
这,这不是形容那青楼女子的么?
几个词语断断续续传来,亓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还未等他缓过劲儿,那折柳公子便席地而坐,袖子一卷,叮叮咚咚的潺潺琴音便从那一架古琴上流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