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予继续缓缓摸着他的头,为他纾解阻塞的灵脉,轻声道:“别动,给我看看。”
陆识途立刻停下了一切动作,听话地一动不动地看着容予。
容予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的小徒弟,然后缓缓笑道:“识途,你很好。你已经很好了,不要对自己苛责太过,也学着放过自己吧。我一直很为你骄傲。”
容予鲜少有这样温柔的神色,眸中是毫不掩饰的关爱。他一向是个不擅长表达自己感情的人,这是他第一次直白地表露自己的感情。
可这话,实在是不详至极。
陆识途直直看着他,脸上逐渐现出恐惧之色,又被他生生压住。他似乎都不敢呼吸了似的,神色有些僵硬,动了动嘴唇,极轻地唤道:“师尊……”
容予也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他,似乎片刻都不舍得移开视线,笑着道:“你很好。我也可以放心了……”
“师尊,别……”陆识途逐渐意识到什么,开始缓缓摇头,脸上的眼泪流得越发汹涌。
容予立在原地,仍微笑着看他,身形却逐渐在淡化。
陆识途一瞬间就疯了,疯狂地向他扑过去,却只抱住了满怀的冷风。他回过身的时候,容予已经不见了。
陆识途的喉咙中顿时发出一声哀戚至极的悲鸣,那一声仿佛要呕出他全部心血似的,惨不忍闻。
他双手颤抖着,低头去看,掌心空空荡荡,只盈满了月光。刚刚那个温和笑着的人,像幻梦一场,一点踪迹都不剩了。
那双手在月光下一片惨白,不受控制似的,缓缓移到了一旁的移星剑上。
陆识途缓缓摩挲着剑柄上的“移星”二字,而后仿佛溺水之人突然被救出水面,突然剧烈呛咳起来,眼神也一下子从恍惚之中清醒了一些。
“你很好。我也可以放心了……”
陆识途像是触电似的松了手,移星剑落在地上,清脆地“当啷”一声。
半晌,陆识途却又将它捡了起来,浮木似的抱在怀中,喃喃道:“师尊……”
又过了半晌,房中又传出一声沙哑至极的低唤:“师尊……”
那声音似乎带着微不可察的泣音,在笼罩于夜色中空无一人的洞府里慢慢传开。
那日容予下长恨渊之后,陆识途便一直等在结界的位置,谁来劝都不动。
他知道师尊这一去,半月方归,但他想等师尊出来。
等师尊出来,他就能立刻向师尊道歉,任打任骂,一一剖明心事。他迫不及待要告诉他,其实都是他自己不是东西,大逆不道地觊觎自己师尊。告诉他,其实他只是恨自己。告诉他,当时他其实是一时气话,气师尊甚至不把自己的心意当回事,轻飘飘地断言那只是一时迷惑,还说他喜欢的是别人。
不,最后那段还是不要说,师尊哪里都没做错,都是自己不好。
告诉他,他一直是天下间最好的师尊,从来不曾……有半分对不住他。
可他一直等,半个月,一个月,却再也没能等回他的师尊。
午夜梦回,他耳边总是师尊最后的那一声叹息。
西州城主府的人来告诉他,长恨渊妖兽异动,他们要是还没上来,大概就不会再上来了。
城主府前来救人未果,甚至连长恨渊上方的封印都破不开,那封印十分牢固,向来只认天下第一人。
那之后,城主府甚至已经动作麻利地换了新城主。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们的话,很快,长恨渊封印也易主了,新的天下第一高手诞生了。
这已经能够证明,原本的天下第一高手,陨落在长恨渊里了。
陆识途不肯离开,拼了命想要破除结界,要下长恨渊去寻他的师尊。他就那样硬破结界,甚至伤到了神魂,即使他常年修炼炼神决、神魂如此凝练坚实。
陆识途最后是被容百川劝回去的。容百川对已经昏昏沉沉的他说:“若是阿予还能回来,他定是会回到破山峰上。”
他等在破山峰上,伤也不肯治,也开始飘萍一般每天在心魔和现实之间挣扎,逐渐过的越来越混沌。
但终于有一天,师尊真的出现了,他一下子在现实之中扎住了根,清醒了过来。
可这一次,他的师尊,好像真的离开了。
恍恍惚惚之中,陆识途似乎走进了容予的卧房。自从他回来之后,他便遣散了所有小道童,不许任何人靠近洞府,怕他们惊扰了师尊,怕他们让师尊不敢回来。
于是除了偏房,洞府中其他房间都已经许久无人打扫,落满了尘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