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升职记录_作者:缮性(348)

2021-04-29 缮性

  不然,她也不至于凭空在梦里臆想出这样自虐的话。

  萧彻脑子比令嘉清醒,之前争吵里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得清,无论是令嘉说过的话,还是他自己说出的话,但他自然不会拿自己的原话去证明令嘉的错误——都是伤人的气话,并不存在哪句比那句轻。

  他识趣地应下了这个罪名,但也记得点出令嘉的过错:“可是,那也是善善你先说的伤人的话,你还指着我的鼻子令我滚呢。”

  他语气淡淡地说道:“这一辈子,你还是第一个和我说滚字的人。”

  令嘉不自在地低下头,发红的眼皮蔫蔫地垂着,有些内疚,又有几分委屈:“我、我不是故意的,那时我太气了,我也不知道那时我为什么会那样说……”

  说到一半,委屈压过了内疚,眼泪滴滴落下。

  萧彻争吵时是存着怒意的,但这份怒意在令嘉自诉时已淡去一半,在燕王走过一遭,剩下的一半也只存下一点点。如今提起,见得令嘉如此大的反应,那一点点的怒意也被心疼压了过去。

  他伸手抱住令嘉,轻抚着她背上披散的乌发,放柔了声音道:“善善,我未怪你。你在战场上见了许多血,心里怕得不行,却还要背负起那么多不该是你承担的责任,心里存了这么多的事,却始终没个出处,乍得失控爆发出来,也是应有之理。只是你再如何愤怒,也不当不见我,总得给我个台阶上台去哄你吧。”

  令嘉都哭得泣不成声了,还要抽抽搭搭地为自己正名:“我才没怕!”

  “那善善比我大胆,”萧彻不以为意地笑笑,说道:“我初上战场,可是在当晚做了一宿的噩梦。”

  令嘉一时竟是连哭都忘了,只愣愣地看着萧彻。

  在傅家的教育里,英勇无畏是最优良的品德,恐惧是懦弱无能者的体现。

  萧彻对令嘉的目光置若未见,从容地说起自己的恐惧:“若不是在战场上走过一遭,谁能命会贱到那样一个程度。哪怕暴戾如我四哥,动辄打杀奴仆,一年也不过弄死百来人罢了。可在战场上,不过几次眨眼,死去的人命就要多过这个数字了。我同那些平民戍卒,贵贱之别犹如天壤,可却都是血肉之躯,在刀刃、流箭下,受的伤都是一样的。我不比他们多一条命,也未必能比他们多一点运气。在明了这点之后,我自然就生出了恐惧。我那时最怕的还不止死亡,还有以一个无名小卒的身份死在战场上,那该是何等的耻辱。也因为这样的恐惧,我拼尽全力地战场上厮杀,寻找着建功的机会,只为了能快些升迁,好摆脱那种命如草芥的处境。”

  纵使只听萧彻的描述,令嘉都免不得一阵心惊肉跳,纵知已是过去的事,也少不得一阵后怕,问道:“你那时虽是隐瞒身份,可也是皇后的族人,廖叔叔怎么能把你放在这么危险的环境里?”

  萧彻答道:“廖将军自是给过我更安全的位置,但我那时为了建功,选择去了先锋营,廖将军自然不会再费心力。”

  令嘉又是心疼,又是气恼,眼泪又簌簌地落下,“你为什么非得冒这么大的险去建功?于你的身份,无论有没有功劳,都能活得很好。”

  萧彻反问;“那善善这次为何又不肯听话地回雍京去,而是冒险留在范阳?”

  令嘉泪眼朦胧地望着他。

  萧彻低下头,在她额间落下一吻,说道:“善善,正如傅家的家训之于你,我也有我不能抛却的,为之付出性命也不惜的责任——和野心。”

  最后三字,他说的既轻又淡。

  令嘉闭上眼,只觉心如刀绞。

  她知道,他是明白了她之前那份怒意背后的真意——她在气他那种对人命的极端漠视,这些人命里有范阳的百姓,也有令嘉的至亲。

  可萧彻在明白后,却只是告诉她,他既然连自己的命都能豁出去,那如何能强求他去顾惜旁人的性命呢!能惦记着令嘉的安危,已可以说是十成十的真心实意了。

  令嘉对此,竟是全然地无言以对。

  她想生气,却只觉无力,甚至还会为萧彻的这份决绝而心疼。

  她睁眼,勉强平静下来说道:“五郎,你要去完成你的责任和野心,我只作为你的妻子,成全你无妨,只是……只是我们的孩子呢?”

  在萧彻错愕的目光下,令嘉执起他的手,放在自己微盈的小腹上。

  在这一瞬间,萧彻的头脑竟是一片空白,他怔楞楞地看着令嘉的小腹,只觉得被捉着的那只手僵得没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