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嘉问他:“你忍心叫她也为你去冒那样叵测的风险嘛?”
萧彻还没从巨大的惊喜中缓过神来,被这样的质问逼到了悬崖边。
好一会后,萧彻暗哑着声道:“我会为你们安排好退路的。”
令嘉杏目暗下,她幽幽道:“赵王难道没有安排好段表姑的退路嘛,可现在段表姑在何处?”
这话是有几分强词夺理,段慕慈的不幸九成九都源自她嫁人不淑。
萧彻辩道:“当年赵王的经营具在雍京,自雍京退后,他手下的力量便不剩多少,只能将其女托付与段老夫人。但祖父将他手上的隐三番里的大半人都交给了我,他们经营了这么多年,耳目遍及大殷,还有高丽、西域,纵我不在……”
不待萧彻说完,令嘉已是气得一口咬在萧彻的手上,一双烧着熊熊的怒火的杏目瞪着萧彻。
一直咬到萧彻手上见血,才令嘉稍稍松了口气,她质问道:“萧彻,你当我之前同你发的盟誓是假的嘛?”
萧彻沉默了一会后,轻声道:“善善,我不曾怀疑你的真心,只是你这般忧虑,我只是想为你解忧。”
“那大可不必,我的忧虑,你解不了。”令嘉大声道:“你以为我拿段表姑说事,只是在说赵王对她的安排不够妥当嘛?段表姑自幼在姑祖母的护佑下,财货丰足,身世在燕州也是优越,平生唯一错的不过是夫婿这一节,但凡她选对了夫婿,日子自能一帆风顺地过下去。你所谓的安排里,最好的也不过如此吧。只是这样可靠的安排,难道就能补上亲生父母这一环嘛?如果能补上,段表姑当年赴死时,又为何非得拉着雪娘一起呢?”
段慕慈一家的不幸,在原先的令嘉看来,再如何同情,终是隔靴搔痒,少了一份感同身受。可当令嘉意识到,类似的遭遇可能落到她孩子的身上时,她就时常想起思及段表姑去前那种绝望无力的表情。
说到这,令嘉目光一凛,她铿锵有力地说道:“萧彻,你若执意去追求你的野心,那就别想什么后路了,我们全家具是非生即死,绝无侥幸之理。”
萧彻惊睁了凤目,他失态地唤道:“善善,这是我们的孩子。”
令嘉执著道:“正是因为她是我们的孩子,我们才应该保护好她,我绝不会让我的孩子一个人孤苦伶仃地活在这个世上。”
萧彻看着令嘉决绝的目光,心绪大乱,甚至于连吐息都乱了起来,他定定地看了令嘉好一会,萧彻咬紧牙关道:“善善,你这在逼我。”
令嘉同他对视片刻,忽又软了心,她反手揽住萧彻的腰,柔顺地倚在他胸前,柔声说道:“五郎,自嫁你以来,你爱我重我,不以我脾气桀骜为忤,亦容我乖张僻性。若不曾遇见你,我一人也好,嫁与旁人也好,都是无妨。但既遇见你,你我自当生死不离。”
“至于我们的子女——你我之外的人,我谁都信不过。便是我的父母也一样,他们爱我如珍宝,却未必能爱我的子女如爱我,更遑论你的那些属下,他们有多少人是忠于你的身份、你的权力、你的财富,又有多少人是忠于你的本身,这样的忠心又有多少能延续到我们的孩子身上。”
“我之所言,具是出于本心,绝无要挟之意。”
萧彻紧绷着身子,恍若无知无觉,只胸前不定的起伏,泄露了他复杂的心绪。
半晌后,他闭上眼,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唇边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苦笑。
乐逸曾半嘲半赞地形容他意志坚若泰山,可哪怕是泰山也能叫那潺潺流水冲刷出沟壑的。
他知道,纵使只有一瞬,但他的意志、他的心都确确实实地动摇了。
第148章 此身多苦
一直到最后,萧彻都无法对令嘉的那番话语作出一个恰当的回应。
不过,也不需他回应,因为在孕后愈发嗜睡的令嘉在这一番动情费神的自白后,又因为感到疲惫而睡去。
萧彻忧心令嘉又像之前那样做起噩梦,便脱了外衣,上了床榻,轻揽着人。但因令嘉之前的话语压在心头翻腾不断,他久久都无睡意。只睁着眼,默默地看着令嘉的睡颜。
虽然令嘉的性子十分折腾人,但她的容貌却堪称无可挑剔,莹润柔美更胜随侯之珠,而在她闭去那双过于洞悉人心的杏眸后,这种天生的柔美愈发明显。
令嘉的外貌如此地具有欺骗性,以至于绝大多数的人都觉着信国公府的七娘子是个娴静却柔弱的淑女。若非当初萧彻觉得令嘉是个能安于清净,且能在帝后面前应付过去的人选,任信国公如何逼迫,他都是不肯点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