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文半蹲了下来,后面几位兵士走到时,就听见她对着地面上的那个少年笑了笑,十分温和地询问了一句,“你愿意跟我走吗?”
带头的那位军士面色变得奇怪,他觉得,这应该是这位小娘子此时面上神色在这几天路途中最为温和的一个神情,就算与他们夫人说话时,这位小娘子也显得疏离冷漠。
少年听见郑文的话眼中的警惕却更加多了一分,向身后缩了缩,并没有因为郑文的这句话放松下来。
一个孩子能在这乱世中生存下来,一定不会那么容易相信他人。
郑文却并未因为少年的动作表现出任何的不虞,而是对那位少年说,“你以后跟着我,可以不用再挨饿,也不用担忧见不到第二日的太阳,你可以乘坐马车,一双脚不必像如今这样,起了一层又一层的水泡,然后结痂,走起来就疼的厉害。”
“你跟着我,不必担心吃不饱,穿不暖。”
这段话不仅让身后的那些兵士的面色变得极其奇怪的就连那位少年的神色也变得惊讶起来,却依旧沉默,他不相信面前的这个奇怪的女人。
郑文却在少年一双含着警戒的目光下,笑了笑,摘下了覆在眼上的白纱,看向面前的少年。
她的一双眼睛很黑,看进去时就像一个漩涡,黑的都有些妖异。
少年不知为何,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心也安宁了下来,他转头看向周围,与他同行一路的那些流民暗地里都在注意着这边的情况,他看着面前一直带着浅笑,对他神色温和的女人,突然舔了舔唇,好像有些紧张一样,“这里这么多人,你为什么选择了我?”
他并非荒野出生,之前也是仓廪殷实之家出身,若非在逃难过程中家中长辈为了保护他都被乱军杀死了,让他才沦落到这副境地,因此,郑文之前的那些话对于他来说并没有多大的吸引力。
郑文笑了笑,站了起来,白纱重新覆在了眼上,并未看向那位少年,低声说了一句话,“我在你身上看见了我妹妹的身影。”
她的妹妹叫阿苓,可永远死在了十三岁的年纪,倒下时满身是血,那一幕几乎成了郑文记忆中最为深刻的部分。
这句话近乎呢喃,少年依旧听见了,他怔愣了一下,没有想到是这么一个荒诞的缘故。
郑文询问:“你愿意跟我走吗?”
少年看了一眼郑文的后方那些人,问,“他们是你的人?”
郑文也向后看去,看见了跟在她后面的四个兵士,皆持剑站在他身旁,有些警戒地看着周围,她摇了摇头,“他们是那位夫人的人。”
她一边说话一边指了指站在原处看着他们这边情况的刘夫人。
少年看了眼那边的刘夫人,他说,“我不卖身为奴。”
郑文笑了,她知道少年提出条件时就是退步了,代表着他已经松动。
“我不缺仆从。”
那位少年抬头看着郑文,许是觉得这样不利于谈话让自己处于劣势的一方,于是从地面上站了起来,却还是不高,他还只是个少年。
郑文觉得自己有些平静地心底就像浮起了一层涟漪,她笑了一笑。
还是个少年啊。她和阿苓初见时,好像也是在这个年纪。
少年看了看远处的那位夫人,跟郑文继续谈条件,不知为何他觉得不管自己提出什么条件,面前这个奇怪的女人都不会拒绝。
“我想识字读书。”不过,他这句话几乎一出来,身后的那位军士就要持剑训斥这位少年的失礼,一位流民也敢有鸿鹄志向,企图攀登高峰。
郑文却是笑了起来,止住了兵士的动作,她看着少年面上的那股子执着和傲气,他不甘于做这世间的那些平常人,“可以,我亲自教导你,我学识虽没有那些先生渊博,但目前你我还是可以教导的。”
那位少年认真看了郑文好一会儿,确定她并未说大话,这才点了点头。不过,心中却有些不以为意,他并不认为一介女子有何学识。
郑文看见少年中的不以为意,她并不在意,她看着面前的少年道:“既然你跟了我,过往的姓名就不要用了。这世间草木为生,而双木终会成林,你以后便唤作郑林吧。”
郑林沉默了片刻,才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