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原地许久都未动弹。觉得眼前的这一幕很熟悉,突然觉得也许她沉睡的那百年什么也没有变化。
车上的夫人被婢子搀扶了下来,看见郑文望着远处的那些流民,神色浅淡,她看了好一会儿才走上前去,也看着那些活的如同豕犬一样的人,神色也很平淡,可是这种平淡与郑文的平淡却并不相同,与她而言,称为漠视更适合。
她目光依旧落在那些人的身上,然后慢慢开了口:“郑娘子,使得一手好剑。”
郑文听到这句话,转头看了一眼刘夫人,神色并无变化。
刘夫人笑了笑,解释说:“之前小娘子手持木棍制服了十几位兵士,用的是剑招。”
这位娘子使出的剑法一招一式行云流水,就是门外人看着也觉得厉害,护送她去汉中的那位军士私底下就对她说过,这位娘子剑术很高,应该接受过名师教导,恐怕不亚于现在的那些名门剑士,毕竟一下子制服十几位兵士,就是军中的那些将军都不一定有此能力,就是招式太过凌厉了一些,不太像一位小娘子使出的剑。
也是因此,她越发认为这位郑姓小娘子绝非寻常人家出身,传说清陵山丘中的各位先生第一次出山时,并不会以山中弟子的身份游历,他们皆擅长识人面相,会花费很长的时间来去观察自己未来要依附的主君,因为他们一旦认主就不会改变。
郑文覆在白纱后的眼睛波澜不惊,自从醒来她好像对于其他人的试探和好奇已经没了百年前的情绪起伏,听见这句话也没有其余的反应和回复,她的目光重新落在那群流民身上,似乎在想些什么。
对于郑文的不反应,那位夫人并未感觉到冒犯,她如今地位受到动摇,且有学识之人她理当有礼对待。
在郑文的沉默下,她说出了自己的请求:“我想求郑娘子教我儿剑术。”
惠儿乃是她第一子,也是唯一的一个儿子,刘夫人对这个孩子给予厚望。可是也许是因为生产惠儿时家中生变,她夫君因为犯了事被官员通缉,她也因此入狱,让惠儿最后在牢中出生,幼儿在牢狱中好不容易活了下来但身体一直不好,后来养了许久才养成如今这副样子,身体虽无大碍,可性子柔弱,不似一般的小郎君威武,让她很是愁心。
郑文看了眼不远处被奴婢细心照顾着到处好奇打量的那位小郎君,过了片刻,她才说:“文的剑招杀气太重,恐怕不适合小郎君。”
刘夫人看着在马车旁边走来走去好奇观察的孩子笑了笑,“惠儿性情柔弱,我倒希望他多一些刚气,郑娘子的剑招再好不过。”
她见郑文并不应声,知道从师之责需要谨慎,于是说道:“郑娘子可以再考虑一段时日,这段时间郑娘子如果没有去处,可以跟着我们一起去汉中之地,汉中巴蜀之地虽然地势险要,出行不便,可两地物阜民丰,千里沃野,另有群山相拥,郑娘子可以去看一看。”
郑文当然知晓巴蜀汉中沃野千里,自古以来这处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堪称“沃野千里,土壤膏腴,果实所生,无谷而饱”,曾有一位名人称这里为“天府之国”,可不是没有缘由的,在郑文有些模糊的记忆中,后世的唐宋此处赋税为天下之最,堪比扬州。除此之外,巴蜀北接汉中,又与陇右、关中等地区相望,实乃一块很重要的战略宝地。
她点了点头,然后看着远处的那些难民说了一句话:“夫人,我可否带一位同伴一起上路。”
刘夫人听闻此话微微诧异,却仍旧点了点头,“郑娘子可是遇见了熟人?”
她顺着郑文的视线看去,那处尽是一些流民,离她们很远,刘夫人也看不清,只是心中多了一些猜测,还未再来得及询问,就看见身旁的人在她点头应是后朝着那边走了过去。
刘夫人只能赶紧叫来几位兵士跟上,那边流民太多,郑娘子这番行为还是有些不太妥当。
郑文却是并不在意,她手持着一根木棍,慢慢向那边走去,最后在一位蜷缩在路旁的少年跟前停下了脚步,挡住了洒落在对方身上稀稀疏疏的阳光。
那位少年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很瘦,看的出来身子骨架却很大,两颊因为长时间的饥饿瘦的凹陷下去,只一双眼睛还算明亮,而那双眼睛此时睁开了,冷冷地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女人,神色警惕,全身都紧绷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