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他从礼部借了辆车,直奔丞相府。
姚翰见到他时,露出些许讶异。池奕把裙子往身后拢,浮着霞色的面颊带几分局促:“我直接从宫里来的。”
姚翰这才颔首,紧绷的神情舒展了不少。
“陛下也烦这些事,原本说将那郭遇砍了便罢,让我给劝住了。这可是您提拔的人,可不能随便下您的面子。”池奕断在这里,冲对方眨眨眼,一副邀功讨赏的表情。
姚翰的嘴角不自觉浮上笑意,摆了摆手,故作不耐烦:“行了,那么多废话,有什么事赶紧吩咐。”
池奕讲出自己的计划,而后笑道:“您点个头就是,其余的我去安排。”
“你办事是周全的。”姚翰拍了拍他的肩,毫不犹豫表示同意。接着又盯了他一会儿,抬起下巴指指他脸上,“但是你这是从宫里来的?容貌也太素净了,平日多学学那些胭脂红唇远山黛,别忘了你是靠什么得势的。”
池奕:……
他池小奕靠的是智慧!
……
已是三更天,雨势未有丝毫减小。中央军府衙门口,原本气势汹汹的考生们早就喊不动了,就那么站在门口淋着雨。
队伍最后,田更的尸身被草草放在地上,田新蹲在一旁,一副想哭哭不出来的神情。
池奕趁无人注意悄悄上前,和他说了几句话,随后看向藏在远处的一人,点头示意。
此人是池奕刚从被窝里抓出来的,工部主事朱响。他对朱响印象深刻,因为这人是姚丞相一党,贺戎川曾拿朱响的奏疏试探过他。不过这次找上他,主要是因为当年郭遇能够进入中央军,是因为被朱响引荐给了姚丞相。
朱响常年游手好闲,好不容易捞点小钱还被弹劾,日子过得实在一般。池奕塞一块丞相府上特供的玉给他,他就百依百顺了。
于是这群疲倦的考生便见到,一个着六品官服的人大步走来,高声自报家门。接着,他掏出一沓纸护在袖子里,开始念上头的文字。
朱响讲了自己和郭遇的关系,接着便就今日之事讨伐郭遇失德,说自己当时瞎了眼才会引荐他。一通批判之后,朱响点明了他的愿望:让中央军赶紧把郭遇杀了。
众人迷茫了一阵,很快便有明白人给大家解释:朱响当年举荐郭遇入朝,如今却想杀他,说明姚丞相不把郭遇看作自己人了,告诉中央军做决定不必有所顾忌。
方才还蔫头耷脑的考生们沸腾了,纷纷高喊朱响念过的词句,要求郭遇给田更偿命。田新也站出来说,如果能诛杀凶手,他就不怨怪中央军了。
……
大雨冲散了满地鲜血,池奕失神地立在不远处屋檐下。
他跑来跑去折腾一晚上,事态总算平息下来,谁也没得罪谁,谁也没损失,只有郭遇怪可怜的。但他知道,今夜就算不是自己促成这一切,此人多半也活不下来。
而唯一什么好处也没得到的,大概就是忙前忙后的自己了。池奕撑伞去找马车,半路却被田新拦下,一句“节哀”还没出口,先被对方问:“王二公子和方才那位朱主事,以及……丞相大人,很是相熟?”
池奕不知怎么解释,就糊弄一句:“这其中关系复杂,你入朝之后,慢慢就会懂了。”
回宫的马车溅起一路水花,此时的雨势终于稍稍收了。池奕呆呆望着人去楼空的府衙,觉得也许没把事情闹大,没破坏科举考试和新政改革,对他来说就是最大的好处吧。
至少他当时只看见了这一点。
……
在宫道下车时已过了四更天,池奕折腾困了,脑子已成一团浆糊。正想进屋倒头就睡,却突然想起自己出宫前,贺戎川好像说了一句……早去早回?
意思不会是让自己回来后再去找他吧?
今天这人的行为太过诡异,池奕不敢惹他,到底还是换了身衣裳洗了把脸,去重华宫。估计那个醉鬼已经睡了,去出现一下再回来,也不算违背他的命令了。
路上闲下来,他才有空思考醉鬼贺戎川刚才和自己说的话。
所以这人想表达的是,他不让自己去陇州是因为怕自己出危险?暴君怎么突然这么好心了,还担心自己的安全?
哦不,如果自己出点什么事,就没人帮他干乱七八糟的活了。牢房起火后,他朝自己发了一通脾气,应该也是出于同样的原因。
应该……是这样吧?
还有他那句话也很奇怪,什么叫“还以为你不来了”?所以他睡他老婆,自己还有义务过来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