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轻松怡然的章邵辛来,秦卿就显得异常可怜,憔悴疲惫的面容,弱不禁风的单薄躯体,还有印堂上那一片骇人的乌青,都揭示着此人近期倍受病魔关爱。除了看着我的眼神依然是面对阶级敌人似的凶狠,却也没再发过疯,有时他昏迷的呓语出易向飞的名字时,我对他还生出同病相怜的感觉来,说来可笑,但千真万确。
仔细想想也不觉奇怪,说到底人不过是感情驾御的动物,初识他时的友爱,被欺骗后的痛恨,此时的怜悯都不过是看不见摸不透的情绪,虽然是真实的存在着,但却不会长久,不知哪一天便会消逝,所以真的不必紧紧抓牢那些恨,徒让自己缚在茧中。
章邵辛是入夜后才把我送进宫里去的,好似我多见不得人,还给我套上一色的黑衣(当然他也是),当扛包袱似的扛进了宫墙。章邵辛的确是高手,毫无声息的几个起落就穿越过大批禁卫军和太监宫女们,真如小说所描写的如入无人之境般轻松。直到一座挂着启章宫匾额的灯火通明的殿门口前,他才双脚落了实地。
低声通报后,就有侍卫出来相迎,两人特务似的接了头,章邵辛便揪着我往内殿走去,一路无人竟直接走进御书房。
一别经年的小皇帝窜了个子,长身伟立于宽大气派的黑枣木雕花桌案前,一手负后一手握书正在默读,章邵辛自是不敢打扰,只一旁静静站着,萎了大半个腰身,倒像先天罗锅一样。
我被章邵辛扛了有一阵子,腹中着实恶心,勉强压下去后便想着怎么与小皇帝周旋。
小皇帝回过头来似才发现我一般露出一个又惊又喜的表情来:“唐公子一走就是一载多春秋,可真想煞朕也!来来,快让朕仔细瞧瞧公子是否安好?”边说边大步踏来还用双手握住我的手一副老乡相见的模样。
咳咳咳……,这小子不仅长了个头,俊俏了模样,连带哄人的功夫都超音速成长,反是我低估了对手。我不动声色任他目光炯炯的审查,他倒是看上兴致来,左右前后的转悠着足足欣赏了小半刻才说:“公子天人之姿、玉骨丰神更胜从前,倒是朕多虑了。”还满怀感慨的小叹一声,千般做作真真让人为之绝倒!
不期然想起以前写宫廷小说时,写到皇帝的桥段,总爱把皇帝塑造成天纵英才、少年老成,权谋手段高干,文采武功绝顶,收服个把人心简直是关公使大刀——小菜一碟,那时总觉得这样的皇帝才够酷!
可真让我遇见这么一位,却只让我想笑。
手腕一痛,我回过神,小皇帝目光炯炯的看着我,明明有诸多情绪从眼眸中闪过却不露在面上分毫,不得不令人感叹这皇帝已然不“小”了。
龚晟璜放开我坐回御案前问:“唐公子因何而笑,不妨说来听听?”语气并无起伏,周身空气却滞流一般让人紧张。
我恭手行礼作足了低人一等的架子才回答道:“草民发笑,是觉得草民一介荒野鲁夫,德浅才疏不值一提,竟能让陛下心心念念,还派人不辞辛劳千里追索,私以为颇有些滑稽,故而发笑。”
“公子非是自谦过甚,便是在嘲讽朕了!”小皇帝微微一笑便扣了奇大无比的帽子过来,我连忙行礼回禀他:“草民岂敢,只是不解陛下圣意,恳请陛下明示之。”
“哼,唐公子是真的不懂还是…认为朕非明主不值得公子辅佐?昔日公子一篇《心术》已令朕茅塞顿开获益匪浅,自那日起,朕招揽之意已无须言表,后又得知羽林军的神器火炮也是出自公子手笔,更是让朕将公子悬于肺腑,如今公子尚自称才疏德浅,这难道不是敷衍于朕?” 龚晟璜一气说来竟是磕巴也不打一个,当真是要扣死这帽子不成?
我微一皱眉继续顽抗道:“草民怎敢敷衍欺瞒皇上,昔日《心术》不过是客居于将军府时的无聊之作,就如纸上谈兵不过而而,所谓火炮也并非是出自草民之手,乃是按照秦卿的师傅宇文焯芝的手稿仿制而成,草民本就出身于乡野,只是粗通诗书,从未接触过兵器制造又怎能在短短几月内造出火炮这等神器,还望皇上明查!”
龚晟璜先是一怔后又磨牙般低喃:“若是别人早巴不得认了这事,你倒好,就怕这荣华富贵砸着你!”
啊?我听的不清也不敢轻易挑起什么话头,只好等着小皇帝出招。
龚晟璜神游了片刻忽然换副说辞道:“你这人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易向飞手里攥着朕的三十五万大军,你又有一身好手段,引得那傲龙山庄的庄主神魂颠倒,你们这三人万一搅和到一起,朕还打什么天下,不如直接禅位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