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含章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
“对不起。”他道,“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想要道歉,但是我觉得我好想做错了很多。”
“没关系,都过去了,我们都会有新生活的。”
淳乐水再次闭上眼睛,四周静悄悄的,他双目紧闭的样子和梦里他死在自己怀里的模样重叠在一起。
宋含章呼吸一窒:“淳乐水。”
“还没死……”淳乐水疲惫道,“我真的很想休息。”
“我喜欢你。”
蓦然听见这句话,濒死的淳乐水都硬生生把自己从逐渐混沌的意识中拉扯出来,睁眼看向宋含章。
宋含章仍然是之前站在床边低头看着他的模样没有变。
这一幕大概是他在梦里无比奢求的一幕,能在死前再看宋含章一眼,虽然眼前的宋含章和梦里的宋含章有着很大的差别。
看着他这副痛不欲生的模样,淳乐水莫名信了他的话。
曾经或者说上辈子梦寐以求的告别,听在心里甚至一点感觉都没有,就是觉得宋含章有点可怜。
他抬起手,宋含章握住。
淳乐水仔细感受了下,还是初见时温暖干燥的掌心。
淳乐水笑了下,释然道:“但我现在已经不喜欢你了。”
【再见了,宋含章。】
-
淳乐水的葬礼又是在一个雨天。
和春天绵密的细雨相比,夏天的雨来得急且猛,打在伞面上劈啪作响,像是天然的爆竹。
参加他葬礼的人并不是很多,都是和他关系亲近的人,在场也没有人哭,因为淳乐水在遗嘱中说希望大家可以笑着参加他的葬礼,死亡,是一件他等待了很久的事情,他很高兴,希望大家也可以为他感到高兴。
因为他这个不合理的要求,就算所有人都憋红的眼眶,也只会背过身去擦眼泪。
大家笑不出来,只能尽量不哭。
他还要求大家不要长时间在他墓碑前逗留,因为死掉的人就成了过去,沉浸于悲伤不利于早日迎接新生活。
总之把早就把他的葬礼安排得明明白白。
大家沉默着来又无声地离开,最后只有宋含章一个人站在墓碑前。
他一身黑衣,没有说话,也没有打伞,就是站着,任由急雨落在脸上,湿透了他身上的衣服。
“宋含章,不是叫你不要在我墓碑前长时间逗留吗?”
宋含章恍然侧目,身边除了簌簌雨帘,什么都没有。
天已经黑了,路边路灯接连亮起,宋含章转身离开。
许叔和徐姨早一步回家,宋含章回来时家里还亮着灯,他推开院门,坐在台阶上的淳乐水转头对他说了句新年快乐。
再一眨眼,门边的春联还在,门上的福字也在,但当时写春联的人和贴的人都不在了。
他进入家中,许叔听到动静从房间里出来,接连面对宋时清和淳乐水的离开,他也有些撑不住,面容疲惫,看着像老了十岁。
“我吵到您了?”宋含章脱下还是滴水的外套,从许叔手里接过毛巾。
许叔轻叹一声,摇头说没有。
屋里冷冷清清,徐姨连晚饭都没心情准备,一回家就把自己关到了房间。
她是所有人中最无法接受淳乐水离开的人,天天哭夜夜哭。
许叔有些担忧地一身湿透了的宋含章:“快上楼洗个澡吧。”
“好。”宋含章说,“您去休息吧。”
他就像上次宋时清去世一样平静,但上次许叔知道他是什么都憋在心里,这次却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想法。
他看着宋含章的背影,最后什么也没说,转身回了房间。
宋含章并没有回自己的房间,他打开淳乐水房间的门,连身上湿掉的衬衣西裤都没有脱,便蜷着躺进被子里。
被窝里仿佛还残留着淳乐水身上的味道,宋含章用力汲取着其中并不存在的温度,盯着墙壁。
“睡吧。”仿佛有人轻拍着被面对他说,宋含章闭上眼睛。
天慢慢亮起来,他从床上坐起,回房间换了身衣服下楼。
厨房里有锅碗碰撞的声音,宋含章看到淳乐水像小鸟一样跑进去:“徐姨,今天又做什么好吃的?”
徐姨被这愉悦的声音吓了一跳,转身看到宋含章含笑的脸眼泪就下来了:“小少爷,你怎么了?”
宋含章猛然惊醒,后退一步撞在橱柜上,台面上的碗碟被他撞得互相碰撞,发出清脆的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