贸然迎入王府不是个妥当的做法,所以聂秋上前几步,有意无意地向身侧的侍卫、侍女们透露道:“我认得她。月华姑娘,若你找我有要事相商,不如先和我找个清静的地方细谈?”
月华自然求之不得,很快便点头应了下来。
聂秋又吩咐侍女,如果方岐生问起,就告诉他“霞雁城”这三个字,说有人来找。
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他依稀记得这附近就有一家茶楼,里面还设有清雅的隔间,在这种地方也不用怕有人会偷听以及,如果他没猜错,玄武应该是那处地盘的掌权者。
无论面前的这位姑娘到底是何居心,聂秋总归不能掉以轻心。
一路上,月华都没有再开口说话。是了,他们本来也就不熟悉,硬要找话题也该从覃身上找,但是月华来的目的正是如此,所以她当然不可能将这件事作为简单的闲谈。
她身着淡红色的衣裙,镇峨严寒,外面就披了件领口处有雪白绒毛的红袍,袍角处绣了花鸟的纹路,风一吹,衣袖袍角翻动飞舞,好像盛放的海棠。
发尾微微卷曲,偏褐,梳成发髻,被一根蝴蝶形状的金簪固定在脑后。
聂秋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半晌,怀疑这个发簪是覃所赠,毕竟,除了那枚螭虎衔莲玉佩以外,他屋内的摆设基本上都是这样的风格,可见他本人就喜爱这样繁复的镂空工艺。
那家茶楼并不远,几步路就到了。
踏进堂内,映入眼帘的便是敲着桌子畅谈的说书人。
说的都是那些江湖趣事,无非是正道哪个门派如何了,邪道哪个门派又如何了,这位和那位结仇,那位和这位结缘,聂秋对这些不感兴趣,也就没有细听。
茶楼的店小二办事很利索,收了碎银之后就笑呵呵地给他们二人收拾出了一间房。
落座,沏茶,两人的面前摆上了热腾腾的茶水,等到做完这些后,店小二便悄然离开了。
聂秋这才终于抬眼正视了月华,见她的情绪也渐渐稳定下来,也就不和她绕弯子,直截了当地问道:“我与姑娘不过泛泛之交,你选择会孤身一人来找我,应该是为了覃吧。”
雾气氤氲,他看见月华眼底泛起零星的欣赏,大抵是觉得和他说话不用太费力。
“是的。”月华的眉眼仍然是锋利的,她明明只是偏了偏头,垂眼望来,聂秋却莫名觉得那股锐气、那股难以遮掩的进攻性竟然褪去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温软的模样,“我确实是为了他而来,我之所以来找聂公子,是有一事相求。”
“覃公子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吗?既然如此,他为何不直接向我开口?”
聂秋瞥见月华的嘴唇轻微地颤了颤,后槽牙咬紧了些,似乎是在犹豫,又似乎是因为某些难以启齿的原因而愤恨,她的沉默持续了一会儿,很快做了决定,没有让聂秋等太久。
“因为,他并不知道我来找你了。”她说道,“他以为我只是出去散散心。”
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聂秋有点惊讶,他以为月华是在覃的授意下前来的,既然有覃家作为后盾,月华能够顺藤摸瓜,一路打听着来镇峨府找他,也不奇怪……但是覃既然不知道,那么月华到底是如何知晓他在镇峨的?又是如何从远在天边的霞雁城顺利抵达此处的?
“聂公子似乎很疑惑。”月华端起茶杯,吹开面上的那一层薄雾,吹开起起伏伏的茶叶,放到唇边轻抿一口,润了润嗓子,说道,“我稍后会解释的,但是我想先让你听听我的请求。”
他以前从未注意过这个混迹于风尘中的女子。
在归莲舫的时候,他的关注点只在覃,还有陆淮燃、沈初瓶这两个得力干将上。
现在看来,覃身边的人,好像一个二个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啊。
聂秋颔首示意:“请讲。”
“我知晓聂公子与步家有牵连,也知晓凌烟湖底的那些水尸,是你和一位灵魂久久滞留此地的冤魂携手镇压,最后洗净了冤屈,让它们安安心心地转世投胎去了。”月华淡淡说道,“聂公子不必紧张,这些话,覃从来没有和我说过,是我自己知晓的。”
她不等聂秋提出问题,继续说道:“我的请求是,希望您能够用铜铃招魂引鬼。”
招魂引鬼,和覃相关,那也就只剩一种可能性了吧。
聂秋想,谢慕当初说的果真没错,覃的夙愿永远也不可能实现了。
从皇城一别,覃去寻他一心牵挂的那个人之后,聂秋和他就再也没有过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