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将折扇一展,遮了大半的脸,只剩下一双情绪琢磨不透的眼睛,似乎含了笑,又似乎只剩了万里冰湖,“这东西我都使了许多年了,怎么好意思再给你?”
聂秋也不是真的想要他的东西,见他推辞,便没有再提。
不过之后覃还是让陆淮燃捎了一套白釉鸟纹杯给他。当然,这已经是后话了。
正说到此处,整个船舫却忽然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他们三人之中除了覃以外都有武功底子,所以沈初瓶扶住了他,聂秋和沈初瓶两人的身子倒是没有丝毫晃动。
覃一改先前的玩世不恭,面色凝重道,“这时候是正午……没想到这回竟然来得这么早。”
摇晃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覃就摆手让沈初瓶放开了他的肩膀。
他将外袍往身上一套,总算是将其好好地穿在了身上,然后大步向外踏去。
聂秋与陆淮燃对视一眼,还是陆淮燃先说道:“公子出去就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聂秋跟出去后,便看见覃站在船头,手随意地搭在栏杆上,身子探出去了大半,低着头看着下方的水面,也不知道到底是在看什么东西。
他走过去,覃没有转头看他,而是指了指下方,示意他看。
聂秋顺着他手所指的方向看过去,水面一片平静,在正午阳光的照射下反射着粼粼的光,金的红的混在一起,被水波一搅,显得格外好看。
“聂公子,你可知道,霞雁城本来没有湖,这凌烟湖是人挖出来的。”
泛着光的柔波中渐渐地浮出了黑色。
原本只有米粒大小的一个点,几息间就扩大了,变成了黑漆漆的一团,却在阳光的遮挡下并不明显,其他游船画舫隔得又远,所以并没有人发现。
“步家所居封雪山脉,曾受托前来镇压过。”
“但是,就连步家的那位‘遣鬼守铃’,对这凌烟湖中的东西却也只能起到缓解的作用,并不能使它们就此退去。”覃说道,“步家本没有那个职责帮助霞雁城,他们自顾不暇,后来渐渐衰退了,就只有由覃家来接手此事。”
“我的蛊虫从不外借,二十年前的那一回,就是我念着她是步家人,才帮了一帮。”
聂秋已经看见了一张张人脸浮在了湖中最接近水面的地方。
覃却不慌不忙,仍是继续说道:“我那时候的炼蛊术还未大成,理应不将蛊虫给她的,但是见她那时候坚定的眼神,却不知怎么的,就将蛊虫给了她。”
“水底下的那些,你也看得见?”聂秋问道。
“那些算不上是鬼。”覃直起身子,神色冷淡地看着水中起起伏伏的浮尸,说道,“我既看不见鬼魂,也不会遣鬼之术。若它们是鬼,我又如何接得住这个担子?”
“步家或许是没了,所以,封印勉勉强强地维持了这么多年,还是要破了。”
他弯弯绕绕说了半天,到了此时才说出了自己究竟准备做什么。
“说起来也是巧,你竟然会遣鬼之术。”覃用手支着下巴,侧着头看向聂秋,“你在我这里有所求,我也有求于你,这不正是一举两得的事情吗?”
“我原以为你只是想看看我长得是何种模样。”聂秋说道。
覃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一番话,不由得一愣,才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丝毫不避讳,很是大义凛然地说道:“没错。谁会不喜欢看美人强势认真时候的样子呢?”
正说着,凌烟湖上的人只剩下了他们几个。
覃他们该是遇到过许多回这种事了,根本不需要吩咐,沈初瓶就已经划着小船去告知那些还浑然不知发生什么事情的游客,霞雁城覃在最好最大的酒楼摆宴请客。
在霞雁城,还没人敢不给覃面子。
有一部分人是打着占便宜的念头,还有一部分人是打着吃穷覃的念头,总之,不消片刻,他们都乖乖地依着沈初瓶的话,驾着船回到了岸上,头也没回过一次。
所以他们自然就没看见已经有浑身惨白的尸体,顺着归莲舫的船身向上攀爬,滑到了水中的又被当作了垫脚石,逐渐地叠在了一起,组成了一个尸体所构成的梯子。
覃缓缓道:“这些是水尸,由蛊虫所控制。”
浑身泛着红色的厉鬼,脚踏烈火,从铜铃中一跃而出。
它一手的锁链像是有意识似的将那些尸体一勾,向下一甩,只听扑通几声,那好不容易就要爬上来的水尸就又被扔到水里去了,另一只手所持的红缨枪狠狠一刺,只见血肉翻飞,几个水尸就被撕裂成了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