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少锦是白落秋的师父,他的锦良班就是现在德春班的前身。”富云海赶紧解释。
“那么那个‘小戏子’就是白落秋了。”
富云海混乱不清的大脑突然警觉,潜意识告诉他,面前这位问话的年轻人语气看似平淡实则充满怒气,然而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不过提了一句白落秋,对方为什么会突然如此。
“对,是他。”富云海小心翼翼地回答,“那时候的白落秋就是黄少锦手下一个端茶倒水的小学徒,除了长得好看点再无长处。”
“其实像李天维这样的富家公子哥儿,平日里和几个戏子不清不楚不算什么大事,顶多被说一句风流。李老爷当初那么生气,据说主要是因为李天维对白落秋很不一般,不但教他读书识字还让他帮忙处理生意,闹得一堆人笑话,直接问李老爷李家是不是打算取一个下九流的男媳妇,丢尽了李家的脸,李老爷气不过,这才让亲戚替他出手务必把李天维尽快掰回来。”
谢颜本以为李天维与白落秋积怨已深,过往估计全是血海深仇,没想到在最初的时候两人居然还有过这么一段,着实有些惊讶。
不过仔细想想白落秋的性格,没有曾经有所期待的爱,怎会生出至今无法释怀的恨来呢?
“接着说,李天维和亲戚对峙了什么,后来这件事怎么处理了?”
“李天维开始当然不肯承认自己干了什么,也不愿回汉口,我们说到白落秋,他一口咬死自己不认识这个人,又说那要不去黄少锦的锦良班找人当面问清楚,他也不肯去。”
“亲戚见状知道不下狠药不行,直接拿出李老爷的信告诉他李家已经知道了一切,证据确凿由不得他狡辩,李老爷在信里说的清清楚楚,要是李天维不赶快和白落秋断个干净回汉口,就把他赶出李家一分钱也不再给他了。”
“所以李天维就放弃了?”谢颜想不明白,如果事情就此结束,李天维和白落秋不至于积怨至此。
“李天维开始当然不愿意,亲戚就让人扒了他身上值钱的东西,把他赶出门外,暗中派人盯着。我们都知道李天维那娇生惯养四肢不勤的性子翻不出什么大花来,果不其然,不到三天他就灰溜溜地回来说自己知道错了。”
“意料之中。”谢颜淡淡地说,李天维但凡有点骨气和本事,今天就不会成为洋人的走狗。
富云海见谢颜没再说什么,咽了咽唾沫继续道,“亲戚听了这话十分满意,但李天维有前科在,他怕李天维表面一套背地一套和白落秋断不干净,就提了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谢颜目光一凝,知道重点来了。
“他要李天维跟自己一起去一趟锦良班,找黄少锦把这件事说开,让黄少锦好好管教徒弟。”
“……”谢颜的心狠狠一跳,他虽不知道黄少锦是什么样的人,但从富云海方才的话中不难听出白落秋在他手下的日子十分艰难,这个亲戚直接找上黄少锦,无疑是把白落秋推进了火坑。
“然后呢?李天维答应了?”谢颜闭眼,心中已经知道了答案。
“他苦着脸静了半天,听亲戚说再不把这里的事处理好,李老爷就要把几个大铺子都给自己弟弟了,一下子跳起来答应了这个要求。”富云海舔了舔嘴唇,大段说话让他的嗓子又干又痒,“去锦良班兴师问罪那天,为了让李老爷回去后听了放心,亲戚除了李天维还带上了我和我爹。”
“我们到了锦良班,具体是怎么和黄少锦交涉,说了些什么,我都忘得差不多了,但和白落秋有关的一个场景我怎么也忘不了。”
“什么?”
“京城的天比汉口还要冷,我们去锦良班那天早上雪下得像柳絮一样,几米外几乎看不出人影。黄少锦早就知道白落秋和李天维的事,为了捞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亲戚找上门后自然要做个样子,就让人把白落秋叫来了上房。”
“十四五岁的小子,脸长得比女人还漂亮,难怪李天维迷的跟什么似的,身上穿了件白缎红狐狸毛的小皮袄,应该是李天维之前给买的,半张脸埋在风毛里,从雪里一步步走来像画一样。”富云海双眼放空,仔细回忆那天的情景,就算心中对白落秋有再多看不起,他也不得不承认那一幕是他人生中见过的最美的风景。
“白落秋进来后,黄少锦装模作样一阵数落,他一句话也没说,定定看着站在我们这边的李天维,李天维倒是想说些什么,被亲戚警告地拉了一把,立即噤若寒蝉。”
“……”谢颜握了握拳,或许是刚发觉了自己心意的缘故,他完全可以想象得到白落秋当时的伤心与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