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知州方才见到湛缱的反应,分明是看到死而复生之人一般。
官员如此,只怕月州城上下都在猜疑国君是否殉国于望月谷中,云子玑硌应这样的猜疑,语气也有些不悦。
许知州忙向帝妃磕了个头:“帝妃恕罪,六日前国都送来的消息便是陛下在望月谷遇险,其后便没有新的线报传来,就连西狄灭国之事,微臣也是道听途说所得,确实未收到国都里的正式线报,是臣等失察,还请帝妃恕罪!”
云子玑看他态度卑微诚恳,料想一个小小知州也不敢刻意犯这等错处,便饶了他,没有深究。
如今已是宵禁的时辰,月州城的大街上除了迎接的官兵外再无其他闲人。
离府衙安排好的客栈还有一小段路,湛缱牵着子玑走在这段路上。
“你方才生气了?”他轻声问。
“明明打了胜战,百姓竟以为你殉......”
“殉国”二字,云子玑不想说出口。
“也不知道二哥是怎么监国的,这么重要的线报都能滞缓?”
湛缱心中也有疑惑,斩墨司是专门负责线报的机关,微末消息的遗漏或许有可能发生,但西狄灭国北微大胜这样的重大线报,怎么能滞缓六日还未传送到北微三十六城?
“许是朕不在国都,斩墨司偷懒懈怠了。”
“陛下竟不觉得是二哥的错?”
“他是子玑的兄长,就算有错,朕也可以轻纵。”
云子玑:“......”
他想起之前云非寒在云家对他说的那些话,面对湛缱如今的信任与偏爱,他都觉得心虚。
“如果真是二哥懒散懈怠,陛下不罚他,我罚!”
转眼就到了月州城最好的客栈门口。
他们只在月州城小住一夜,因此并没有让府衙大费周章,只选了客栈最上等的客房。
客栈老板今早知道国君和帝妃要来小住一晚,直接闭店一日,把这间上等客房收拾得万分干净敞亮,一应被褥全换了上等丝绸,连泡茶的茶叶都是府衙珍藏的金瓜贡茶。
云子玑的体弱之症已经好了许多,依旧不能受累,进月州城前还闹着要吃月州城最有名的东坡肉,等东坡肉做好了摆上桌,他只吃了两口就昏昏欲睡,连味道都没品出来就沉入了梦乡。
湛缱只好令客栈老板明日再做一道来,客栈老板万分荣幸,那厨子也十分激动,看样子为了让帝妃能吃上热乎的东坡肉,这两人今夜是不打算睡了。
夜色渐渐浓重,明月被薄云遮掩。
断成两截的软剑被放在桌上,湛缱自小在军中磨炼,也会些修复兵器的技巧。
他并不觉得疲倦,趁子玑睡着,悄悄在深夜替他修这把软剑。
软剑的剑刃锋利又有韧性,并不好掌控。
剑是宝剑,宝剑一旦断裂,修复起来极为困难。
就连军中最好的剑匠都束手无策,说剑既断,就不必再勉强。
湛缱偏要勉强。
若是一把普通的宝剑也罢了,可这剑是云非池送给子玑的,子玑视这把软剑如珍宝。
端兰明安死后,湛缱再也不曾被至亲爱护过,此生他收到的礼物,除了子姝少时所赠的玉佩珠钗,便只有那一段银辉神木。
他过去极少拥有,未来也不可能再获得至亲之爱,便只能帮子玑珍惜。
剑终于在他手里合成一体。
软剑的锋刃忽然割破了湛缱的指腹,血顺着手指蔓延滴落。
湛缱胡乱扯过手帕,按着伤口简单止血。
这把剑就像难驯服的野兽,只在子玑手里温顺听话。
染血的指腹上忽然落了一朵微小的霜花,湛缱望向窗外,见深夜开始下起了霜。
冰渣一样的霜花落在他掌心。
今年的冬天来了。
第二日云子玑推开窗,看到整座月州城银装素裹,大雪积了足有一个杯盏那么深。
月州城东边就是齐州城,快马半个时辰就能到国都,本来今早就能回宫,如今只能等这场雪结束。
“担心被风吹着。”
湛缱取了一件云绸大氅披在子玑身上,他身上暖烘烘的,惹得云子玑想往他怀里钻,正在这时,窗外积雪上横插的一封信件引起了湛缱的注意。
他搂过子玑,伸手将信件从雪中取了出来,信上并无署名,只写了“君上亲启”四个字。
云子玑往窗外望去,他们住的客房在三楼,若要将这封信悄无声息地投到窗外的积雪上,必得有十分了得的轻功。
湛缱拆了信封,里面的信虽然有被雪打湿的痕迹,但字迹尚算清晰。
信中所言竟是状告月州城守将勾结燕氏残余逆党密谋造反。
云子玑疑惑:“燕氏还能有什么逆党残余?”
湛缱当日肃清的手段可谓狠绝,燕氏那些幸存之人,要么弃暗投明,要么废官剥权永不录用,这样一群苟延残喘之徒,还能掀起什么风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