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骁看懂了,缓缓点头,“随你安排。”
秦明彦得了好处,便回了他一个消息,“我听说信陵侯府夫人前日也来了寺里,你……要不要去拜访?”
话音刚落,屋内就静了一瞬。
信陵侯府夫人娘家姓林,是永平候府林家的二姑奶奶,是林琼父亲的二姐,论辈分,谢骁要叫一声姑母。
林家,林琼,是他触之不得的逆鳞。
仿佛是错觉,谢骁并没有迟疑,他平静地点头:“要去。”
落日只剩小半个轮廓在山坳,山里黑的更快,寺里已点起灯烛,尤其是主配殿,明亮得神秘又庄严。静谧之中,风声、虫鸣声和檀香便愈发清晰,在这远离喧嚣之地,清晰得叫人不敢高声言语。
信陵候府夫人的客舍与别处一般无二,只不过左近几间所住皆是她的随从。若是不说,谁也不会知晓寺里住进了这样一位身份尊贵的人物。谢骁站在不远处,望着它的方向,迟迟没有上前。
他也不知站了多久,也许很久,也许没一会儿,屋里出来一个老嬷嬷。正是景语在饭堂门口遇见的那个,她上来礼了一礼,“谢太尉请回吧,夫人说不想见你。”
不想见你。谢骁早有准备,却还是心口闷声被敲了一下,有回音不停震颤。
“姑母她还好吗?”太久没开口,他的声音有些异样沙哑。
“夫人她很好,”老嬷嬷没有理会他,“谢太尉请回吧。”
他却没有立时回去。
他早知会是这个结果,但他依然会来。凡是与她有关的人事,他都不会拒之门外,哪怕收到冷漠、无视、嘲讽、甚至怜悯,他都甘之如饴。何况姑母不一样,当年那么多人反对她下嫁,只有爱笑的姑母偷偷对他说,“谢骁,我看得出你真心爱我侄女,我祝福你们。”
那时他得了长辈这样温暖一句话,激动得耳后根都红了。
此刻山也苍茫,夜也苍茫,他如无家可归之人,被遗弃在山腰上。
那是她的姑姑,和她流着同样的血脉,那屋里有暖橘色的灯光,就仿佛有人在向他招手。
想再见她的冲动是如此强烈,如夜空吞噬四野,如萤虫向着篝火。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鲸屿”派来的老嬷嬷,给谢太尉吃了个闭门羹_(:з」∠)_
第19章
山间的清晨似乎来得格外晚,景语一觉睡醒,发现纱窗外天色还半昏半沉的。凭直觉,她觉得时辰不早了,宁静的山寺,没有起此彼伏的嘹亮鸡啼,也没有碎碎念念的喁喁声。偶有鸟鸣和不真切的钟声,屏声静听,似乎还可以听到山瀑奔流的哗声。
等玉萱起来后,一看漏壶,果然过了卯正。往常这时候在秦府她早就去了春禧堂,这方外之地,叫众人都多睡了大半个时辰。
简单洗漱后,景语和秦紫来到观音殿,前后脚的功夫其余人也过来了。寺里的僧人已做好早课离去,留下两个小沙弥指引她们在蒲团上跌坐。
“谢谢小师傅。”
给景语分《心经》的小沙弥只七八岁年纪,虎头虎脑,听到景语轻声道谢,有些害羞地低头合十。
景语将经文念诵了几遍,默默为秦老夫人祝祷片刻。顿了顿,她心底涩然涌起一阵难言酸楚,为她侯府的亲长,她切切在心里祝祷,十指紧紧绞成一团。
不一会儿,众人结束起身,余下的时间便自由了。
景语有些神思不属地跟着他们出了殿门,忽在门口等候的玉萱拉了拉她袖子,“娘子,你瞧。”
瞧什么?她顺着望去,见东配殿门口垂手站着一个老嬷嬷,是昨天遇见的那个。
玉萱见自家娘子还有些迷糊的样子,便悄声解释道:“我见娘子昨日一直打量她,就留意了几眼。这位老妈妈可不一般呢,我看她站在门外那么久,一动都没动过。也不知里面是谁,西配殿还有人进去做早课,东边这里就没人靠近过。”
这老嬷嬷越看越眼熟,越是想探究却越是想不起,景语不由有些恼火,“我去问问她。”
“娘子别去!”玉萱小吃一惊,“指不定是京里哪家的,咱们唐突不起。”
恰此时走在前头的秦紫见景语落在后面,回身招呼她跟上。景语只好先放下,心想在一个寺里,总有机会。
回房不久,就有小沙弥送来几本空白的抄经本。寺中常备有这些空本,许多香客上了山,会潜心抄几本以便修行或祈福。秦老太太身体微恙,孙辈们是该为她抄几本孝经。景语道谢,又问那个虎头虎脑的小沙弥多要了几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