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芮央,无助而脆弱得让他心痛。
世事无常,从前,哪怕上天对她有再多的不公, 她的柔弱中总带着淡淡的坚定和款款的从容。她从不工于心计,也从来不会哭诉争抢。
可是此刻,她在哭,她在昏睡中不住地流泪,泪水打湿了她那张娇小而苍白的脸,也打湿了半个枕头。他不停地为她擦着泪,却发现那泪水怎么擦也擦不尽,直至泛滥成河,将他的心,也完全地淹没。
司暮羽伸出自己的一只手来,将她冰冷而娇弱的小手握在自己的手心里,下一刻,她便反过来抓紧了他,一点点地,用指甲掐进了他手上肌肤里。
他没有闪躲,也没有觉得痛,因为他知道,此刻他最爱的这个女子就如同一个溺水之人,在那无边的绝望之中,只有他才是她唯一的依靠。
事实上,他也感觉不到疼痛,因为心更痛。那是一种无法言语,无法呼吸的钝痛,心被无声地拉扯着,让他不能撕心裂肺地哭喊,也无处得以宣泄。
接下来,他便日日将自己关在房中,不许人打扰。他想要试着配制出相思锁的解药,虽然,他明明知道,那苗疆奇毒相思锁,无解!
直至某日,当他一身疲惫地走出房来,才得知贵妃娘娘来了,她屈尊大驾,亲自来探望自己的妹妹。
那日,芮裳从银华斋中出来的时候,便看见了回雪廊下的司暮羽,她看得出来,他是特意在等她。
司暮羽回过头来的时候,正看见夏芮裳一身彩裙华服款款向自己走来。她依旧是那般倾国倾城的容颜,颠倒众生的姿态,微风下衣袂翩翩,莲步轻移。
司暮羽只是冷冷地看着,周身的寒气仿佛镀上了一层霜。他突然间觉得,这个曾经让自己另眼相看的女子竟会让他觉得无比地恶心。
世人只知瑶止国的嫡公主谦和善良,世人只道华商国的贵妃娘娘高贵美艳,可是她比锦瑟更无耻,比苏媚更阴险。
芮裳走近,笑靥如花:“王爷这是在等本宫么?王爷此番,是想与本宫算旧账,还是谈旧情呢?”
“旧情?”司暮羽嗤笑道,“贵妃娘娘若是个念旧情之人,便不会对小王和自己的亲妹妹下毒了吧!”
“原来王爷已经知道了,”芮裳轻描淡写地说道,“王爷不必忧心,本宫是舍不得伤害王爷的。本宫只是想让王爷有机会看清楚,这世间卑贱的女子,原是不配得到王爷的真心的。我倒要看看,她舍不舍得去死。”
芮裳巧笑嫣然地向着司暮羽又靠近了几步,看着他略显憔悴的玉容,作出副十足心疼地模样说道:“让王爷受苦了,若是王爷觉得十分难过,本宫现在便命人去杀了她,一定会处理得干净利索,决不会让王爷······”
话未说完,芮裳已生生地住了嘴,并非她自愿,而是因为某种尖锐的利器突然抵在了她的脖间。
司暮羽只要再用些力,便会刺穿她的咽喉,他带着满脸的恨意:“你说她卑贱?你岂知,她比你却要高贵得多!她从不曾害过人,也从来都不会用巧言令色来掩饰自己的虚荣和贪婪!”
“王爷这是要杀了本宫吗?”芮裳面上强作镇定,指节却不经意地捏得发白。
“你以为,我不想杀了你吗······”司暮羽此时念及的,不过是他的皇兄,皇兄于他有恩,而她是皇兄的女人。
司暮羽淡淡地收了手,却将手中之物递到了芮裳的面前:“我早该将此物还给你了······”
经年的旧物,芮裳没想到,多年后,她会在司暮羽的手中,看到这支当年她送给芮央的桃花簪。
她怔忡着未及说话,便听见司暮羽清冷而决绝的声音:“当年,我因为这支桃花簪而去寻你,如今,物归原主。他日,若是你再犯在我的手上,我一定会杀你!”
他漠然地转身离去,再多看一眼她这张艳丽到极致的脸,他都会不由自主地想到芮央此刻的苍白和无助,他会心疼到忍不住返回去杀了芮裳。
长长的回雪廊下,只剩下那个满头珠翠,宫装华丽的女子冷冷清清地站着,手中捧着那只赤金为体,明珠为芯,价值连城的簪子发着呆。
紫陌红尘,大梦一场,一向自负的夏芮裳突然明白,原来在司暮羽的心中,自己才是那个可笑的替代品。他爱的人,从来都不是盛世美貌的什么嫡公主,他爱的,只是在寂寞岁月中为他遗失一段美好,为他长发及腰的那个无名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