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间墨寻和他娘一个劲儿地给林秋布菜,吃完饭他们要走时,墨寻一路将人送出来,又特意问了林秋什么时候再来,等林秋上了马车,他才一步三回头地回去。
江轻尧心情复杂,以往他过来时,可从没有过这待遇。
这回过来,墨寻压根不理他,只一个劲儿地同林秋说话,他心里既烦闷又憋屈,若不是林秋也是个小哥儿,他都要怀疑墨寻看上人家了。
回冬角村的路上,江轻尧一路都面沉如水,吓得江福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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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随之今日回来得晚了些,回来后刚坐下没多久,徐青山便过来了。
他进门时火急火燎的:“师父,你还有心思喝茶呢?!那个姓江的今日又过来找寻哥儿了,听说还在墨家吃了午饭,寻哥儿还特意给人炖了鸡!小六子都闻到味道了,说是香得很!八成就是你前日送过去的山鸡!”
顾随之握着茶杯的手一紧。
那茶杯用料本就一般,只是个陶杯,哪里经得起他的摧残,徐青山注意到的时候,已经碎成几瓣了。
顾随之愣了一下,旁若无事地将杯子碎片丢进了一旁的簸箕里。
徐青山面色复杂:“你手没事吧?”
“没事。”顾随之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心不在焉地在身上擦了擦。
徐青山有些不落忍了,怕再刺激到他师父,掂量着语气小心翼翼道:“咳,兴许是卢婶的主意,也不一定就是寻哥儿要杀鸡给他吃的……”
“不妨事,送给他们了,就是他们家的东西,给谁吃都行。”
徐青山实在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行,你要装大方也行!那姓江的一回不成来两回,两回不成来三回,那铁汉还怕郎缠呢,等他将寻哥儿磨得心软了,两个人和和美美地成了亲,你可别找我哭!”
顾随之原还能强装镇定,听到“成亲”二字,却有些维持不住表情了。
他想起梦里听到墨寻同旁人成亲时的情景,心里一痛,一向古井无波的面上,也泄露出一丝痛楚,抓着椅子扶手的手,更是用力得青筋毕露。
徐青山只听到“嘭!”的一声,他低头一看,那木椅子的扶手被顾随之掰碎了。
徐青山痛心疾首:“师父!你这是何必呢?你说你喜欢寻哥儿有啥不敢认的,你不跟人说清楚,一天到晚玩‘哥哥弟弟’那一套,人家寻哥儿怎么知道你中意他?”
“喜欢咱就得争取啊!你在战场上拼杀的时候天不怕地不怕的,怎么一到寻哥儿的事儿上,就缩手缩脚的?大老爷们儿有啥不好意思的?村里的小伙子都不同你抢,就那姓江的小白脸你咋还争不赢呢?”
他师父这嘴比外头的石头还硬,明明把寻哥儿宝贝得跟什么似的,偏生嘴硬就是不肯承认,徐青山真是恨其不争!
他说完,又过了好一会儿,顾随之才低声道:“若是他就喜欢那姓江的呢?江轻尧是个秀才,家底丰裕,前程似锦,寻哥儿跟着他日子会好过很多。”
“照你这么说,叶桃之前选村里任何一个汉子,都比选我强,可她还是等了我四年,她图啥?寻哥儿想过什么样的日子只有他自己清楚,我看他对你也不是没有意思的,他既然已经同姓江的退了亲,你不争取一下,你甘心吗?”
他甘心吗?他当然不甘心。可如今他还能守在寻哥儿左右,还是寻哥儿亲近的“顾大哥”,等他说出了自己的心意,寻哥儿还会这样亲近他吗?
他害怕听到寻哥儿的拒绝,更无法忍受寻哥儿的疏远。
“你先回去吧,我自己想想。”顾随之沉声道。
徐青山摇了摇头,捶了下桌子,一脸不赞同:“你还想啥!你先去同寻哥儿说清楚,让他不要搭理姓江的,赶紧嫁给你才是正经的!”
顾随之肃着脸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也不知在想什么。徐青山最后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甩手走了。
他走后,顾随之一个人在堂屋里坐了许久,又出门在山脚下晃悠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没忍住,抬脚往墨家那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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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寻下午拿着顾随之那件衣裳去了他家里。不巧顾随之不在家,他白跑了一趟。
顾随之去卖猎物,一向是早早地出门,下午些便回来的,今日也不知是不是有事耽搁了,太阳都快落山了他还没回来。
墨寻有些担心,回家后仍是心神不宁的,喝完药一时忘了吃糖,竟然也没觉得苦了。
他在屋子里做了会儿绣活,连着绣错了好几针,终是放下手里的活计,拿着顾随之的衣裳出了门。
去顾随之家里的路,他只走到一半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虽然逆着光,看不清脸,但生得那么高大的人,山榴村再没有第二个了。
“顾大哥!”墨寻眼睛倏地亮了起来,面上也浮起了笑意。
看着面前笑得眉眼弯弯的哥儿,顾随之情不自禁地往前疾走了几步,离他更近了一点儿。
“寻哥儿。”顾随之声音有些低哑。
走近后留意到墨寻手里那件眼熟的衣裳,顾随之心里瞬间翻腾了起来,寻哥儿帮他补了衣裳,还主动给他送过来了!
墨寻看他顾大哥急急地奔过来,走近了又愣在那儿不动,只定定地望着他,一双深邃的眸子闪烁着炙热的光芒,似乎要将他融化。
墨寻只同他对视了一眼,便低头别开了目光。
“顾大哥,你的衣裳我帮你补好了。”墨寻红着脸道。
顾随之眼也不眨地看着墨寻,像在糖罐子里走过一半,满腔的柔情蜜意快要溢出来了。
那一刻他很想将墨寻拥入怀中,但最后还是只接过了他手里的衣裳。
顾随之一向寡言,这回却耐着性子说了许多,他说完便定定地看着墨寻。
墨寻一抬头便撞见了这人幽深的目光,他不知为何有些慌张,最后语无伦次道:“不、不用了,就请江家表弟帮我看就行了,不麻烦顾大哥了……”
明明有旁的法子,为何非要同江家牵扯上?不想麻烦自己,却愿意麻烦江轻尧?
顾随之有些失望,但到底不舍得让他为难,最后点了点头,低声道:“好,不妨事。”
他两没说几句,墨德贤和卢彩梅也进来了。
顾随之说明日要去镇上卖猎物,今日得早些回去准备,这两日都不过来吃饭了,交代完他便离开了。
墨寻隐隐感觉到他顾大哥不高兴,但他自己也有些心烦意乱的,一时也没往心里去。
顾随之走时,他只点了点头,没留意顾随之眼里一闪而过的失落。
顾随之走后,墨寻又同他爹娘解释了一下林秋的事儿。
他说林秋不仅是教他做寻胭脂的人,还是他的好友,上辈子曾多次帮助过他。如今林秋在江家过得不好,他想要接近林秋,在他有需要时拉他一把,卢彩梅和墨德贤便明白了。
不过他两还是反复叮嘱,让墨寻不要把梦里的事儿同旁人说。村里人忌讳鬼神,若是让他们知道墨寻能预知未来,还不知道会生出什么岔子。
墨寻方才还在犹豫,要不要把上辈子的事儿略同他顾大哥说说,这会儿听到他爹娘的话,又坚定了自己想法。
这事儿实在有些匪夷所思,他顾大哥肯定不会伤害他,但不一定会相信他,还是先不同顾大哥说了。
虽然顾随之平日里也不怎么说话,但今日饭桌上突然少了一个人,墨寻还是感觉冷清了许多。吃完饭吃三月萢的时候,他突然想起来,顾随之的衣裳缝好了,忘记还给他了。
墨寻正准备拿着那件衣裳去找顾随之,又被他堂哥墨意荃的到访岔开了心神。
墨意荃这回在家里休息了五六日,墨寻的胭脂膏和寻胭脂都做好几日了,他才过来。
见墨寻又琢磨出了胭脂膏,墨意荃面上又喜又忧。
“这胭脂膏很贵吧?这么金贵的东西,农户家的哥儿姐儿怕是买不起,也不知杂货铺子那边愿不愿意收?”
这些墨寻早就考虑过了:“紫草胭脂膏六十八文一盒,山榴花胭脂膏五十五文一盒,桂花香膏四十五文一盒,虽是比寻胭脂贵了许多,但同胭脂铺子里的卖价一比,却实惠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