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被夺走气运之后[重生]_作者:终欢(283)

  “砰”

  墨寻棠生额角青筋迸起,毫不犹豫地一脚用力踹进墨寻的膝窝。少年本就孱弱的身体承受不住,在受力的影响下,被踢得跪在了冰凉的地上。

  他跪在地上的那一刻,脑袋里“嗡”了一声,膝盖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重重地回荡。

  墨寻表情凝固住了,那一脚好像踢碎了他的尊严,也把他从混混沌沌的梦中残忍地唤醒。

  他心脏传来一阵钻心的痛,脑海宛若沸腾。梦游状态被强行打断对病人往往容易造成心理伤害,但是没有人会在乎他。

  在一片几乎失去神智的剧痛中,他弯下腰,冷汗从额角流下,滴落在地板上,视野忽然模糊又忽然明亮,白噪音疯狂地在他耳旁尖叫。

  对了,他为什么不说呢?

  因为——没有人相信他。

  “你居然还在狡辩,”亲生父亲的话语朦朦胧胧地落在他的耳畔,失望至极,“祝茫比你好千倍万倍,你永远无法比上他。”

  “在我闭关,差点因为你的事情走火入魔之际,是他为我摘得了高山雪莲。”

  墨寻耳鸣得厉害,他模模糊糊间,好像听见了什么。

  高山雪莲……不是他冒着生命危险摘得的吗?他为此在雪地里流了一天一夜的血,血都快要流干了。

  “你心术不正,从小就吃不了苦,娇生惯养,是你母亲把你养坏了。你就是吃的苦不够多,日子过得太好了,才会变成现在这般不知廉耻的模样。应该把你关到牢狱中,让你吃点苦头,你才能长点教训。”

  那一次,墨寻与他的亲手父亲彻底决裂。

  墨寻棠生无法面对自己亲手毁了妻子遗物的事情,转而更加怨恨墨寻,他的亲儿子。

  如果不是他。

  他们本应是幸福的一家。

  小儿子不会因为无法忍受亲哥哥的名声而离家出走。

  妻子不会因为他叛宗而难产致死。

  他也不会道心不稳,差点走火入魔。

  这个家因为墨寻而支离破碎,他是一切的源头,是罪魁祸首。

  并不是他在逃避,而是墨寻做的事情实在太过分了。

  因此他不会去想,他作为一个父亲,在这其中,究竟是否有好好扮演属于他的角色,是否有好好承担属于他的责任。

  他应该向他们赎罪。

  .

  “我之前似乎在忘川河旁看过血观音……”

  祝茫的回忆被打断,他抬起头,一个弟子跪在地上,颤颤巍巍地向沈乘舟汇报。

  沈乘舟面前依然悬浮着铜镜,透过铜镜,似乎隐约还可看见一张俊逸瘦削的下巴,和一闪而过的狼牙项链。

  镜中人唇紧绷成一条直线,沈乘舟似乎听他说了什么,皱着眉问道:“什么时候?”

  “三、三天前。”弟子有些惶恐,他新入门不久,第一次与掌门对话,紧张又兴奋,磕磕巴巴地回忆道:“我巡逻的时候,似乎、似乎看到过他。”

  三天前,那是墨寻从秘境中被抓回昆仑的时间。沈乘舟脸色一沉,“为什么不上报?”

  “太、太黑了。”弟子有些呆呆的,试图辩解:“我……”

  “够了。”沈乘舟打断他,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他在那种地方做什么?”

  “……什么也没干。”

  沈乘舟顿了顿,“……什么?”

  “他就只是,呆呆地看着忘川河。”弟子绞尽脑汁地回忆,“叫他他也不回应,所以我以为是我看花了眼。”

  忘川河常年烟云缭绕,在那个夕阳昏黄的傍晚,红衣少年沉默地站在河边,远远望去,像是水墨画中的唯一一抹水红,又像是刚刚从河中爬上来的水鬼,凌乱的头发披散下来,眼角眉梢被雾笼罩,茫然空白得宛如一张白纸。

  只是这画似乎浸了水,快要烂掉了。

  弟子似乎想起什么一般,忽然叫道:“他看起来,好像是,准备跳下去。”

  沈乘舟浑身绷紧,他想起之前准备挖墨寻金丹时,他有来过。

  还在深夜,床上没看到人,他以为少年又逃跑了,愤怒和说不清的情感混乱在一起,他握紧剑柄,森白的骨节突起,喉咙中溢出一声怒笑。

  永远不乖。

  他就该把他的手筋和脚筋挑断,这样,他就再也不会闯祸了。

  他冰洁如玉的外表下,一颗阴暗的心蔓草丛生。

  然而刚转过头,他就怔住了。

  那本该消失的少年站在窗边,窗外树影婆娑,他披着一层月光,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墨寻!”他提着剑,揪起他的衣领,少年身上的衣服松松垮垮,被他一掀,哗啦啦地落下,露出苍白瘦削的胸膛和染着血的绷带。

  “你又想做什么坏事,我警告,”

  沈乘舟话还没说完,对上了墨寻的眼睛,呼吸一窒。

  那是一双极空洞的眼,他像是被撤掉傀儡丝的木偶,没有操控后灵魂也剥离了身体,他垂眼站在原地,月光被树梢切碎,跌落在他半透明的脸上,他不说话,也不动,毫无生机。

  沈乘舟面无表情,然而熟知他的人,却能从他几乎扣烂自己的掌心看出他内心的焦虑与怒火。

  “无理取闹。”

  沈乘舟冷眼:“只允许你向他讨要,就不允许我向他要什么么?他是我的妻子,就是我的东西。”

  李廷玉的嘴角扭曲的笑容加深,“你的妻子?所以你挖了你妻子的金丹,并且没有好好看护好他,让他失踪了?”

  沈乘舟觉得脸上像是被人“啪”地用力扇了一巴掌,火辣辣的,他漆黑的双目中隐隐燃烧起怒火,“李廷玉,你……”

  “轰!!!”

  一声巨响打断他的话,远处忘川河忽然暴动,冲天的水柱从河底伸起肆虐,镇魂铃一个接一个地在空中爆开炸裂,噼里啪啦地碎裂一地。

  “撤退!撤退!”

  瞭望塔上的弟子拉向警铃,风雨交加,雷声滚滚,雨水灌进他的嘴巴里,他狼狈地抹了张脸,大声吼道:“所有弟子退出第一防线!忘川河要涨潮了!”

  沈乘舟骤然回神,祝茫拉住他的手,他温和的脸上是罕见的凝重之色:“师兄!别想了!先撤离!”

  “我……”沈乘舟抹了一把脸,声音嘶哑:“墨寻……血观音还没找到。”

  “都这个时候了!他说不定早就逃走了呢?”祝茫是真的急了。

  忘川河的危险性他是知道的,入水者无论几何,必死一人,神佛难救。简直是上古神话中向鬼神献祭的祭品。

  “你是昆仑的掌门,你要主持局面。”

  沈乘舟被祝茫这句话彻底拉回神智,他掐断和李廷玉的通讯,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神色已经冷静下来。

  他恢复那股如寒冰一般的冷淡气质,开始指挥弟子有序撤离,口吻不容置疑:“大家从东南方向撤退,路上会有沙袋,填到路中,堵住进水口。”

  “忘川河至少还有半刻钟漫过来,大家有序撤离,时间足够,但是不能耽误。”

  他的脑海中有根弦拼了命地疯狂颤抖,似乎是想要敲醒他告诉他。

  不对。

  有哪里不对。

  他有哪里遗漏了。

  可是他从眼前所有的弟子扫过,扫过祝茫担忧但坚强的面孔,扫过昆仑一道又一道阻止忘川的防线,又忍不住把提起的那口气放下。他摁了摁自己过快的心跳,长发垂落下来,遮住他如玉的眉眼。

  没事的。

  怎么会有事呢?

  他……

  一阵刺耳的铃声忽然打断了沈乘舟的自我安慰。

  他猛地抬头,看向铜镜,瞳孔紧缩,指骨不自觉地颤抖。

  里面传来一个声音,轻轻的,明明只是一天未见,却像是如隔春秋。

  那声音像是下一秒即将被吹散的梦,是下一秒就要振翅而飞的鸽子,是沉入海底再也不会浮上来的锚。

  铜镜中,有人轻声唤他道:“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