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被夺走气运之后[重生]_作者:终欢(285)

  他看着自己的肉|体在哭,可是他的灵魂却没有一滴泪水。

  “沈乘舟!”铜镜中传来声音,李廷玉的声音隐隐约约有些不对劲,他吼道:“血观音到底去哪里了?!”

  沈乘舟回过神来,不悦地蹙起眉头,冷冷道:“我倒是从不知道,李盟主这么关心魔教中人。”

  “我……”李廷玉一想到他捅进墨寻腹部时,剑留下的触感,还有空气中漂浮的血腥气,情绪有些失控,“他被我捅了一剑,又被人挖了金丹,你若再是找不到他,他会,”

  “……你捅了他一剑?”

  沈乘舟胸膛明显地滞了几秒。

  他难以置信地打断李廷玉,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感觉席卷而过,他眼前划过那双空洞没有一丝波澜的眼睛,深呼吸一口气,面孔煞白,厉声道:“他刚被挖走金丹,你又捅他一剑,你知不知道,这会要他的命?!”

  “那又是谁挖了他金丹?!”李廷玉双眼猩红,他喘了口气,嘶声道:“沈乘舟,挖他金丹,难道就不会要他的命了吗?!”

  这两个平日里总是客客气气,各居高位的好友破天荒地撕下了两人各自的厚重面具,仿佛恨不得从对方身上咬一口下来,那是猎物被抢夺的愤怒与领地被侵犯的憎恶。

  李廷玉喉咙滚动了一下,“你不会平白无故地挖他金丹,你最多只是把他囚禁起来……”

  “囚禁起来也没关系,我还能从你手上抢回来,”他喉咙里滚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低笑,顷刻间便已经确定了罪魁祸首,“所以你只有迫不得已、且失去理智的情况,才会挖他金丹。”

  “是你挖的他金丹,你为了别人,挖了墨寻金丹,你凭什么为了别人,就要他的命?……沈乘舟,墨寻死了,我向谁讨回我那些年的绝望和痛苦?”

  李廷玉抬起头,眼睛里是嘲讽的戏谑,“向你吗?”

  “你就是太幸福,才会认不清自己该走的路。”

  墨寻呆住了,他刚刚听见了什么?

  他过得太好了。

  这仿佛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这三百年的记忆中,他有被他人背叛时从身后对准心脏捅进刀子,有因为偷偷救人被魔教教主发现后折磨致死,有被曾经至交亲手钉死在断天柱上等血流干,有在自己体内种植毒株,只为了炼药救人,痛死五百多次,有……有……

  他记不太清了,只记得,大概都是些抽筋拔骨的痛。

  可比起这些,更让他痛彻心扉,深夜里发疯撞墙的是,那一张张对他露出陌生或者憎恶表情的人。

  他们中有他曾经的朋友,他的弟弟,他的爱人,他的……所有爱的人,却都不爱他了。

  那一句句的“你是谁啊”和“我这辈子最恨你”的话语化成了利箭,让他知道,原来万箭穿心还有这样的方法啊。

  你看,他都没流血,却觉得自己快被杀死了。

  他依然记得小时候,自己有试过讨好父亲。他出生时父亲还在闭关,等他见到父亲时,他就像所有孩子一般,既怕,又渴望着来自父亲的爱。

  但是他的童年,永远只有训斥、鞭笞、从天而降的冰水,以及父亲冷冰冰的:“你做得还不够好。”

  最后,他看着自己的父亲,冷汗从他苍白的鼻尖滑落。

  然而他却笑了笑,说了什么。

  父亲却忽然面色大变,他不可置信地冲了过来,把他的衣领揪起来,疯了一般大叫一起。

  他像个玩偶一样被左摇右晃,衣领卡住他的脖颈,让他几乎呼吸不上来。乌发软软地贴着他的脸颊,让他此刻看上去,像是一个冷静的疯子。

  “墨寻棠生,你很爱母亲吗?”他直呼其名。

  “可是,”他弯了弯眼睛,像是一对月牙,“那个木柜,是母亲留下最后的东西了。”

  “被你亲手,毁掉了。”

  “这里居然还放着衣服?啧,碍事,丢掉。”

  “还有画?画得真丑,这是在画谁?画技这么拙劣,就不要出来丢人现眼了吧。”

  “阿茫住这破屋子真不觉得委屈?冬日怕是会冷,我等会就把我屋里的火属性灵气给你抱过来。”

  窗外树影婆娑,月色被树梢切碎,温凉如水地落在墨寻脸上。

  祝茫一惊。

  他看清墨寻的表情了。

  那传闻中凶残血腥,无恶不作的红衣少年头发凌乱,乌黑的长发长长地拖曳在地,单薄清瘦的线条若隐若现。

  他的睫毛天生就很黑很密,垂下眼睛时在眼睑下方投下一片扇形的阴影,微微颤抖时抖出惊心动魄的频率,丰满微湿的唇红润,像是涂抹胭脂的女子,藏在黑发下的脸漂亮得宛若一块价值连城的瓷器,光是看着就令人心惊。

  只是这玉人此时脸上的表情一片空茫,眼瞳涣散,眼底浮着一层薄薄的雾气,没有焦距,像是在梦游一般,静静地看着这间屋子。

  月色凉如水,将他如玉的面孔浸泡得宛若透明,没有一丝血色,他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牵引着前进

  墨寻于是又重复了一遍,像是输入指令的人偶,“……家,回家。”

  墨寻呆呆的,“这是,回家的路。”

  “我要,回家。”

  他一步又一步地向前走来,嘴唇翕动,像是在向谁打招呼,即使眼前空无一物。他眼睛温柔地弯起来,“我回家啦,妈妈。”

  他们嬉笑怒骂着互相推搡,句里句外都是对祝茫的维护和对另一人的不屑。

  祝茫站在后面看着他们,嘴角带着笑容,眉眼温柔,“大家慢慢来,这样一来,我们就住得更近了,平时有什么都可以互相帮助呀。”

  “哈哈,那是自然!”

  众人相互交谈着,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在这除夕之夜好不快活。

  就在这时,竹门却忽然被推开,风雪猛地从外面灌进来,所有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齐齐望去。

  一个红色的人影站在门口,逆着光,看不太清他脸上的表情,冰凉刺骨的寒风吹过来,勾勒出他纤细的腰线,单薄的红衣空荡荡地晃悠,像是一根立在风雪中飘摇燃烧的红烛,下一秒就要熄灭。

  竹屋内瞬间安静,只剩门扉被风吹的吱呀吱呀的声音回荡。祝茫惊愕地睁大眼睛,而墨寻棠生脸上的笑容直接凝固,“孽子!”

  门前正是叛逃已久的墨寻,所有人都绷紧了身体,墨寻的功法极其诡异,每次他们试图抓住墨寻时,墨寻仿佛都对他们的出招方式了如指掌,什么角度,什么时机,什么速度,永远都烂熟于心,简直像是只未卜先知、滑溜溜的泥鳅。

  墨寻站在门口,他沉默地抬起脚,一步又一步,缓慢地走来,长长的衣摆拖在地上,流下一串串的水痕,像是谁流下的泪。

  他脚步虚软,走路姿势很奇怪,歪歪扭扭的,根本不是一条直线。祝茫皱起眉,总感觉哪里不对,直到一个弟子拦住他,“血观音,你怎么还有脸回来的?”

  他扬了扬下巴,然而红衣少年被他挡住,怔了怔,转了个方向,试图越过弟子继续向前。

  这画面实在有些好笑,然而祝茫的眉头却越皱越紧,违和感浮现,弟子再次挡在墨寻面前,有些恼怒地质问道:“你回来做什么?这里不欢迎你!”

  墨寻呆住了,他表情茫然,不知所措地张了张口,似乎艰难地意识到不回答就不能过去,最后,只能像是牙牙学语的孩童,笨拙而小声地吐出一个字:“……JIA。”

  “什么?”弟子没听清。

  “不对。”他又笑了起来,摇摇头,继续自言自语道:“我不管你是不是装的,我不在乎。一壶酒而已,我的酒窖里好酒美酒要多少有多少,你这酒看着就劣质,路边随便买的?糊弄谁?”

  墨寻眼里的雾气越来越多。

  李廷玉却视若罔闻,恶意地笑起来,“被我说中了?羞愧难当了?”

  他不客气地踩住少年皓白的手腕,眼里满是怜悯与讥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