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被夺走气运之后[重生]_作者:终欢(68)

  墨寻冷眼瞧着前尚且温热的尸体,将沾满血水的修长指节用巾帕细细擦干净了,听得郁鸿略显无奈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阿濯,你不该这样冲动。”

  “他既然还敢提当年对兄长所为之事,开口时便已是死人了。”

  “更何况——兄长以为这样激他,他就会说出布侬达的下落吗?”墨寻面无表情道,“若真如此,布侬达怎会派人杀他全家。”

  布侬达何等奸诈狡猾,此人既已是废棋,他定然不会向其吐露真实行踪。

  郁鸿看着敛眉垂目的弟弟,不再说话,只是倚回椅背,叹了口气。

  好不容易擒住一个,线索却又断了。

  二人一时无言。

  墨寻处理好了手上污秽,慢条斯理地朝郁鸿走去,给兄长倒了一杯热茶暖手:“兄长,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老皇帝竟然直接将我召到他身边去。”

  郁鸿捧着茶水的手细细发着抖,说:“阿濯,赐婚诏令来得这样突然,明日你就要动身前往煊都,此去一别,不知几时才能再见——你我心中虽有这血仇,可并不急在一时,哥哥只盼你在煊都平安无事。”

  “兄长大可放心。”墨寻颔首,声音夜雾一般笼在郁鸿耳边,“我怎能叫他轻易死了?他当年如何冷血行事,我便一点一点,慢慢从他身上讨要回来。”

  郁鸿捧着茶水,仰头叮嘱弟弟:“谨慎行动,万事小心。”

  墨寻倾身在他耳侧,轻声安抚道:“这是自然,别的都可以舍弃,兄长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我走之后,平日里不要瞎跑,要实在想出门逛逛,就让那小子......就让‘郁涟’和米糖陪你同去。”

  郁鸿应了声,墨寻方才起身,推着他的轮椅,缓缓朝外走去。

  快至地牢门口时,牢门外的两名看守府丁已经隐约可见。墨寻眼见着自家兄长抱紧了破布娃娃,痴傻的神色重新浮现在他眼眸中。

  墨寻喟叹一声,将地牢大门打开前,他朝大哥道;“我今晚去看看阿涟。”

  冷风随着他轻轻的呢喃一起灌进郁鸿的耳朵里,很快被外头呜咽着的北风吞没了。

  ***

  抚南侯府白日里活人气就不算多,临到了晚上更是一片死寂。

  米酒下午刚被墨寻罚了一个时辰的顶水缸,晚上还要颤着腿肚子,头晕脑胀地清点墨寻要带去煊都的物什——也就是他家主子的嫁妆。

  拾掇得差不多时,他支着脖子遥遥一望,墨寻房里的灯已经灭掉了。

  他不知道的是,墨寻人压根儿不在榻上。

  这位爷此刻已经翻窗进了郁涟的房间。这房间里空无一人,也没点夜灯。墨寻踩着厚氍毹,轻手轻脚行至书桌前,又借着微弱月光摸索着捏住了一件笔架上的东西。

  ——那是支上好的狼毫,柔软的笔尖一下下刮蹭着他的指腹。

  墨寻没说话,眼睫低垂,瞧不出喜怒。

  他的目光在这笔上流连许久,终于把它揣在怀里,旋即翻墙出了抚南侯府。

  他径自往西南方向去,走得又急又踉跄,到最后干脆跑起来,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在一棵几人合抱的垂叶榕前面停下来,已是气喘吁吁。

  这是郁涟和他儿时常来玩的地方,那时的抚南侯府风头正盛,他爹郁珏助刚登基没几年的隆安帝赵延顺利拿下翎城等十余座城池,狠狠挫伤了南疆的气焰,重新划定了大梁在岭南的倾轧地位。

  少年天子龙心大悦,赐封郁珏为抚南侯,侯府就定在宁州。

  可自十三年前的变故后,抚南侯府声望已是一年不如一年,现在的宁州人仍对郁家恭恭敬敬,表面上是卖小世子郁涟几分面子,实际全得倚仗着墨寻。

  没人想上赶着触这位活阎王的霉头。

  墨寻抹了一把汗津津的脸,指腹碾过右眼下方那颗小痣。

  他面上还余着点残血,这样一抹,绯色便顺势蔓延开来。

  只是他生得个高腿长,束发的玉冠又在刚刚的奔跑中有些歪斜,此刻比起美人,倒是更有几分谪仙侠客的味道。

  他面无表情,踱步到西南方向,寻到一块不起眼的、微微隆起的土堆,这土堆上方垂着一条繁密的虬枝,墨寻剥开它半蹲下来。

  他轻声道:“布侬达带着残部逃去了北方,大哥已经派人先行前往调查,此去煊都,应当有所收获。”

  “这些年间,老皇帝不知我已查清了当年之事的真相。赐婚之事天助我也,三年之内,我定叫他血溅明堂。”

  墨寻说完话,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从怀里掏出那只狼毫,用笔尖蘸取叶稍夜露,在土堆上晕出六个深色的水痕来。

  ——“阿涟,生辰快乐。”

  做完这些,他静静地立在树下仰起头来,透过枝叶望向晦暗的夜空,偶有雪粒落到面上,很快便被体温捂化了,细细的一点,颤在眼尾。

  像是欲盖弥彰地坠着半颗泪。

  长夜岑寂,偶有寒鸦嘶哑,这是宁州城里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冬夜,无人知晓榕树下有这样一处孤寂的长眠地,正容纳着一场无第三人庆贺的生辰日。

  ……它只属于这对双生子。

  待到黎明将至,斑斑驳驳的叶影洒落眼底的时候,土堆上的字痕终于消失不见。

  墨寻这才转身离开了。

  他啧了一声:“进来说,想把你家主子冻死吗?”

  米酒入了这处暖轿,顺势半蹲下来,边伺候着墨寻给他捶腿,边压低声音道:“主子,据传回的消息,顾家那边只回来顾随之一个,他大哥顾泓宇仍守在青州。”

  现任镇北候顾泓宇的幼弟顾随之还有半月方及弱冠,去年才正式带兵挂帅,便一举拿下大大小小十余次大捷,不仅收回了此前被侵占的沧州锦州,更是击杀了巴尔虎部落首领的小儿子,使得朔北十二部元气大伤,被迫签订了为期五年的休战与边贸协议。

  捷报送到煊都后,隆安帝龙颜大悦,责令重重封赏,按军功加官进爵。

  一时间顾随之与镇北军风光无限,镇北侯府所在的青州已然成了北境民心所向。

  久违的和平让青州人喜不自禁,这份喜悦明面上叩恩隆安帝赵延,实则尽数归到顾随之和镇北军头上,颂扬的声潮一浪高过一浪,口口相传间又少不了添油加醋,归拢人心的力量就变得很是强大,隐隐竟有了合聚之势。

  与朔北十二部的边贸协定细则还未最终定下,一纸回京诏书就快马加鞭,送到了青州。

  墨寻往嘴里扔了块儿点心,含糊道:“听闻他大哥顾泓宇年前受了箭伤,已经三月有余,人却依旧不见出来走动。是他有何隐疾,还是那箭上淬了毒?”

  米酒摇摇头:“主子,这消息被捂得严实,飞不出青州。”

  “罢了,”墨寻冷哼一声,盘腿坐在榻上,撑着桌开始写一张小笺,“此事原因不明,你且让人慢慢查着——对了,顾随之可还带了别的什么人?”

  米酒替他研着墨:“镇北中护军徐家的两个儿子,也跟着一同回了煊都。这大的年方二十,小的更是不过十五岁。”

  “如此一来,青州那边岂非只剩下一些老家伙了?同朔北十二部之间的烂账可还有一堆吧。”墨寻手下的笔顿了一顿,嗤笑道,“这么多年了,这位贤帝果真一点儿没变过。”

  他埋着头快速写完了这一封书笺,抬手递给米酒:“尽快送回大哥手上。”

  米酒应了声,起身刚要出去,就听墨寻若有所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老皇帝早定好了这一门亲,说到底是还想试探我究竟废没废,要将我关到他眼皮子底下看着。”

  墨寻半仰躺至榻上,嗤笑一声:“可怜那顾小将军年纪轻轻便被指了婚。你再讲讲,这姓顾的是怎样一个人?别叫他坏了咱们的好事。”

  米酒低眉顺眼道:“密探回报,说他虽骁勇善战,却赤子纯心。”

  “赤子纯心?”墨寻撑着身子,哑然失笑,“他位高至此,哪儿来的什么赤子纯心,我看不过扮猪吃虎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