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被夺走气运之后[重生]_作者:终欢(72)

  墨寻从水里猛地站起,他不知自己是何时滑下去的,水雾氤氲在房间里,他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鼻腔里灌满了水,方才险些窒息。

  墨寻摇摇发昏的脑袋,他全身皆被温泉水打湿了,身上热过了头,顾遭都浮上层绯色,眸色却深若寒潭。

  他没有一刻真正放下过仇恨。

  墨寻背身靠边发了半晌的呆,终于活过来似的,喟叹出一口气来。

  这地儿也不好,身上暖和了,不舒坦的往事却一幕幕浮在眼前,以后还是别来为妙。

  墨寻透过窗往外瞧,黑黢黢的夜里惟有风声寂寥。他有一搭没一搭想着,这么晚了,顾随之酒也当醒了,还不回来么?

  门口忽的传来了声响,墨寻的眼里寒意褪去,重新漫上了柔情。

  他早已习惯了人前这样的转换。

  顾随之硬着头皮,一把将门推开了,倏忽怔在原地。

  ——他这门进的不是时候。

  墨寻此刻正在热水里头沉浮着,寸寸皮肤都被浸得滑腻温软,他见顾随之回来,躲也不躲,站起身来披了件松松垮垮的袍子。

  那温软的皮肉便半遮半掩,雾里藏花般酿着风情。

  墨寻朝他笑得慵懒,他微翘的眼尾在昏黄的琉璃光下蓄着一尾暧昧,小勾子似的向上弯起一个精巧的弧度,眼下痣明晃晃地刺着那顾随之,让他几乎不敢再看。

  墨寻倒是丝毫不觉似的,他摸了把额间汗。

  这是被温泉水蒸腾出来的热潮。

  墨寻的声音含着笑:“我还当小将军有多忠贞。”

  “忠贞”这个词被他用在顾随之身上,分明应是很不恰当的,可偏就叫顾随之径自对号入座,生出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羞愤来。

  他强撑着呛了墨寻一句:“如世子所言,不过是人前做戏。”

  “是么,”墨寻眸色戏谑,似笑非笑地挑挑眉,他眼下的那颗小痣好似汉白玉上坠着的星子,委实太扎眼了,“我倒不知道小将军这般听我的话。”

  “即是如此,怎么不在成亲当晚也听我的?干脆就将我当成他......”

  顾随之蓦的抬起了脸。

  他眼中晦暗不明,咬牙道:“墨寻,你不要得寸进尺。”

  “是我得寸进尺吗?”墨寻丝毫不惧地同他对视,二人的眼睛好似寒冰撞流火,一怒一骜,一时逼得双方俱没了声响。

  墨寻冷笑一声:“我倒想问问,小将军究竟是何时对舍弟情根深种?”

  “这同你有何关系?”顾随之皱着眉绕过他,兀自便要上榻,忽的被墨寻一把捉住了手腕。

  这人从小长在岭南,很不耐煊都冬日严寒,这点顾随之那晚早见识过,可他今夜刚从温泉水里出来,指尖的温热还没褪下去。

  顾随之恍然间以为自己摸着块暖玉。

  窗外隐约传来鹧鸪的呜咽,这样安静的雪夜,会将所有动静都放得格外大。

  墨寻说:“今夜我可是小将军的枕边人。”

  他将每个字都咬得缱绻极了。

  他又问:“陪我聊聊天也不行?”

  “云野,你好狠的心啊。”墨寻说这话的期间,一头湿漉漉的乌发都散下来了,他一手把着顾随之的腕骨,一手伸长去捞屏风上搭着的帕子,忽的被顾随之一把攥住了。

  顾随之眸色深幽地看着他,说:“那晚是你说的,我们不过两条败犬,一同拴在这煊都。”

  “关在一块儿而已,你算我哪门子的枕边人?”

  “原来因着这个生我的气呢,”墨寻望着他,整个人都贴近许久,蓦然蒸腾开来的热汽叫顾随之本能地退后一步,墨寻瞧着他窘迫的神色,说,“云野,长夜漫漫,别总给自己找不快活。”

  墨寻借着他的身位轻轻一探,手上便够着了那块帕子,他颇为恳切道:“这样吧,今夜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问,我一定知无不言。”

  顾随之一个字都不愿信。

  这人张口就来的本事他早见识过多次了,此刻忽然来这么一出,与其信他良心发现,倒不如信他恶上心头,又要将自己逗上一逗。

  跟他说话委实太累了。

  顾随之憋着点羞恼,他松开墨寻的手腕,垂着眸盯住自己脚尖,说:“夜深了,擦干净早些休息。”

  墨寻啧了声:“你这人好生奇怪,不愿说时你硬要问,愿说时你倒不乐意了。”

  墨寻似笑非笑瞧着他:“云野,你比郁涟还难伺候。如此看来,你俩还真算天造地设。”

  顾随之哪儿听得了这话,从墨寻手里一把扯过帕子,盖在他脑门上,羞赧道:“擦你的头发!”

  墨寻的笑声从帕子下面传来,稍有些闷,顾随之再待不下去,转身就往床榻上去。

  “躲什么?”墨寻擦着头发,晃晃悠悠地跟过来,“就这么一间破屋子,你逃得了么?”

  顾随之回头看他,那帕子垂了一半,好巧不巧,正遮住墨寻右眼下小痣。

  房间外是岑寂白雪覆盖着的天地,房间里蒸腾着温泉水的热气,下午时候喝多的酒后知后觉地起了意,顾随之眼前好似也支上块半透的围屏了,眼前之人他实在瞧不真切,美人隔屏风,半遮半掩的才最是风情无限。

  烛光也缭绕在这房间里,燃着一线幽微的烟,不知隐入了何处。

  这样的夜晚,原本最适合浮生偷闲、共赴春宵。

  镇北侯府的小将军要同抚南侯府的二世子联姻,放眼整个大梁历史,也是几十年间难得一遇的稀罕事。

  大婚当日,煊都的雪停了,竟是个难得的好天气,罕见的冬阳和这场声势浩大的婚事一起,勾出了大半个煊都的百姓,街旁铺前酒楼上都挤满了裹紧厚衣支长脖子的人,道上笙歌盈耳,热闹极了。

  视线中央的少年将军骑在匹枣红色高头大马上,被无数人的目光远远打量着,他所着的大红喜服被腰封收束得很齐整,宽肩窄腰明晃晃地显露出来,同那英姿飒爽的好仪容一起相得益彰。

  只是没能从这张好看的脸上寻到一丝笑。

  于是来凑热闹的说书人就地给围观百姓解惑,大讲特讲小道消息:说是那老抚南侯共有三个儿子,大世子本是饱读诗书才华出众,只可惜已经残了疯了,二世子品行不端,颇为浪荡狠辣,在宁州作恶多端,仅剩个霁月风光的小世子袭承侯位,却也是个病秧子,鲜少出现在人前。

  很不幸,顾小将军此次娶的正是这人人喊打的二世子墨寻。

  围观百姓登时对顾随之报以理解和同情,这样的天之骄子,要娶这么个败类,怎么能不叫人心生沮丧?

  顾随之面无表情,随着迎亲的仪仗队慢吞吞到了抚南侯府,门口的一对石狮子脖上系着大红华鬘,很是喜庆庄严。

  他默然地翻身下马,任由门公点头哈腰地讨了赏钱,最终被围观目光逼进了这稍显破旧的抚南侯府,硬着头皮穿越满是仆从的前厅,去接墨寻的亲。

  墨寻此行并无任何亲眷陪同,郁鸿行动不便,郁涟作为如今的抚南侯,无召更是不得入京。

  他早知晓墨寻和郁涟是一母同胞的孪生兄弟,却不明白二人的品性为何如此天差地别——他有多倾慕郁涟,便有多厌恶墨寻。

  可天命偏要捉弄他,让他同心上人的亲哥哥成亲。

  那张同郁涟高度相似的脸——光是想想就足以让他心烦意乱,哪儿还会有半分期待。

  ***

  墨寻一大早就被米酒拖起来倒饰许久,直至盖好了盖头、被按坐在堂前才得以休息片刻,忙里偷闲地打起盹来,迷迷糊糊中听见极近的脚步声,以为是那姓顾的来接亲了,刚想掀了盖头从门缝里偷偷看他一眼,却紧接着听见了窃窃私语。

  “我听说这郁二在宁州坏事做尽,怎么偏偏要嫁与小将军?”

  “这谁知道?这婚事是皇上亲赐的,或许这人是沾了他亲弟弟的光,只是可惜了顾小将军......”

  墨寻懒得再听,他冷笑一声,无视米酒的劝阻,悄悄把门拉开了,只是那两小厮正聊到兴头上,对这动静毫无察觉。

  顾遭来来往往的下人倒是有注意到的,却都被墨寻阴恻恻的眼神逼得不敢多说一字,只好装聋作哑,快步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