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上花伴木_作者:祎惜(5)

2018-02-11 祎惜

  曾妈妈一时陷入回忆“说来真巧,那年你才过完七岁生辰三日,大人都想着让李管事带你到外头避避,你平日里顽皮最喜欢跟着出门,那天谁哄你都不肯出门,非要到你母亲屋里和母亲说话,隔着帐子,刚听完你母亲唱了首曲,她就去了。有好些话本想等你大些再说与你听,也罢,索性就说说吧。”

  “你外祖父是潮州知州,我和奶娘在南宫府专门服侍小姐,奶娘照顾小姐饮食起居,我教小姐些规矩礼仪和将来管家的法子。小姐是家里最小的女儿,有才学,性情柔和,相貌出众,那时上门提亲的人都快把府门槛磨平了,老爷和夫人最溺爱小姐,只说一要人品端方,二要小姐自己喜欢。

  一次陪小姐去丝绸铺子选料子做夏裙,好好地就变了天,狂风乱吹,雨落得又大又急,正担心怕是要遭风刺,一个路过的年轻公子竟好心把伞送予我们,那公子身着天青色锦衣,一双凤眼神彩逼人,剑眉入鬓,鼻梁英挺。小姐问他如何还伞,他只说不用,态度谦和;我看出小姐对他有意,就帮着说借人东西不还坏了规矩,担心回家后小姐会受罚。那公子只说是益州段府,就匆匆告辞了。他啊,就是你爹爹。

  后来回去小姐禀了老爷,老爷托人去打听,才知道段公子出身商家富户,刚刚行了冠礼,尚未娶妻,品行淳厚,擅经商,恰巧段老爷想为他寻个知书达理的大家小姐结亲。后来亲事就成了,一年后你娘带着我和乳娘远嫁益州。

  你爹没有纳妾,从不去花间酒巷,与你娘婚后一直相敬如宾,可你爹总给人感觉很清冷,全不似我们初次在潮州见面时的神彩飞扬,与你娘纵是新婚时,也从未有过小夫妻的热络亲昵。整整十年,他长期在外经商,与你娘聚少离多,你娘心里苦,却也不曾说一句,只当是你爹他性情如此。

  你娘二十七岁才生下你,少爷你活脱脱和老爷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你娘欢喜的紧。老爷给你取名暮擎,你娘说晚来得子,擎在手心,连连称好。

  四年前快中秋的时候,你娘心神不宁,绣汗巾子好几次都扎到手,喝茶打破茶盖子,轻声唤她也听不到。我问她心里有什么事,她只说想一个人赶在中秋前去庙里拜拜。哪知她一回家来就病倒了。临终前那两日,她像是知道自己快不行了一般,跟我和乳娘说着幼时家中的趣事,初遇老爷时的一见倾心。

  后来说几日前她本想去太老爷房里请示,隔窗听到老爷沉声说,‘恨您?心死之人无爱无恨。不出家遂了您,好好经商遂了您,娶妻生子也遂了您。您要我忘了程媛,这不可能!我这辈子只爱程媛一人,你不喜她是习武之人,她却用性命护我周全。那日独自抱着她血染残阳的痛,我永生难忘!孩儿愧对馨儿的痴心,可孩儿已是个活死人,只想待暮擎长大了,就去与程媛团聚,只盼她能在下面等着我…’,

  你娘边说边掉泪,‘暮擎,原意是夕阳西下怀里托着的心爱之人。’”说着说着曹妈妈落下泪来,乳娘也在旁捂着帕子嘤嘤哭泣。暮擎眼睛酸痛,一阵沉默后,哽咽的问道“那我娘有没有说她是如何染病的?还有那曲子?”

  “哎,那日你娘赶去庙里烧香,路上忽的下雨了,雨势渐大,她就避到路旁不远处一个破庙里。进去就见一个面庞清丽,衣衫素雅的女子拿着个竹罐,在喂一个粗布衣裳,形容枯槁的中年女子喝水,见你娘进来,就说这女子突然昏倒在路上,眼见要变天了,就连忙把她扶到庙里来。

  过了好一会儿,昏睡的女子幽幽转醒,左右看看,目露惊恐,一手撑着地趔趄后退着道:‘你们快离我远点,我染了肺瘟,莫把妹妹们染上。’那个美丽的女子神情温和的笑着:‘不碍事的,我都和你呆了那么久了,落梨镇的钟大夫医术很好的,姐姐莫担心。待雨停了我请她来为你诊病。’你娘她本就心地慈善,也丝毫没有回避之意。

  三人互通名讳后,就说起话来,染病的女子王氏说她的气数已尽,为的就是能走回山坡后的草屋再死,那里葬着过世已久的亡夫。上官氏看着她伤心,就说唱首曲儿给姊妹们听。你娘说曲子好听极了,好生羡慕曲里男女的才情和彼此的爱慕。她说自己如愿嫁了个心爱的人,却始终都没得到他的心;她不怪他,只希望如果有来世,她能先与你爹爹相识相爱,又请上官氏教她唱曲。你娘临终时唱的就是那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