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姓虽是国姓,但立国先祖仁德开明,不曾有避讳之说,因此刘姓在齐国不算少见。若是曾有人与这个孩子有过节,也不应该如此偏激。
“我说了是坏人就是坏人,我家老爷就是被姓刘的害死的!”小童边哭边嚷,眼泪鼻涕流的到处都是。
“你家老爷?”刘歆晔莫名紧张起来,“你家老爷可是当今王上的红人,大齐的将军,怎么会死了?你小心你家老爷关你小黑屋!”
“那是我家表少爷,不是我家老爷!”小童哭着,似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哭得越来越凶,“我家老爷可好了,都是你们这些做大官的,逼死他的!”
刘歆晔猛地打了个哆嗦,他有种不太好的预感:“那,你家老爷叫什么?”
“阿远,你怎么开个门这么久?”从门里忽然钻出来一个瘦瘦巴巴的老头,见到眼前的这番景象赶忙赔不是,“这位老爷,我家小厮不懂礼数,得罪的地方还请海涵。”
此人正是陈伯,他是认得刘歆晔的,因为老爷的书房挂过很长时间的这位君王的画像。他常年伺候陈三年,即使未见过真人,对那幅画也是了然于心。此刻,他的内心波澜起伏,这位君王如何来到宅子?莫不是知晓了将军的身份?
“无妨,这孩子挺有趣,是我吓到他了。”刘歆晔一眼就看出这是位机敏的老人,想必说话也是有分量的,“我今日来只是为了探望韩将军,还望老伯进去通报一声。”
“公子客气,请随我来吧。”陈伯恭敬地请几位进去,阿远想辩解几句,被瞪了一眼,只好乖乖地跟在后面,那几个随从都窃窃地笑了。
刘歆晔跟着陈伯兜兜转转,把这座宅子绕了个七七八八。
“公子,我家宅子年代老了些,构造也不甚合理,这要是绕远了,还望公子见谅。”陈伯解释着,额头渗出一层密密的细汗。
“老伯,将军府上的后院里,是否有一株一人粗,两人高的梨花树?”刘歆晔忽然问道。
“是有一株。”陈伯疑惑,但想到刘歆晔迟早会知道的,便没有隐瞒。
“那梨花树下是否有一张石桌,两张石凳?”
“是。”
刘歆晔慌了神,他想起自己将陈三年贬去渝州做地方官之前,曾与那个人秉烛夜谈。
“陈三年,你可恨孤?”
“不恨,王上是要成大事之人,微臣定会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哈哈哈,孤相信你的忠心。那等你回来,你想要什么?”
刘歆晔至今都记得陈三年略微错愕的表情,还有之后他如沐春风的笑容。
“王上,臣想在王城脚下买座宅子。”
“为什么?”
“这样臣老了,走不动了,呆在家里晒太阳的时候,还能远远地看几眼王宫,缅怀一下过去的荣耀。或许,还能在儿孙面前,再夸耀几句当年。”
刘歆晔承认,他很动心,非常动心,他甚至将这句话认定是陈三年的诺言,看着王宫,是不是也看着王宫里的自己?缅怀过去的荣耀,是不是也怀念着与自己相处的日子?
想到那个人会一直注视着自己,刘歆晔就难以掩盖内心的欣喜。那晚,他赏了陈三年自己的画像,他想让那个人时刻惦记着,想忘也忘不掉。
陈三年将这种赏赐认为是刘歆晔的恩典,竟有些忘乎所以地对着刘歆晔说起自己对宅子的规划。哪里是书房,哪里是卧室,哪里该置办些什么,没有丝毫隐瞒。
那是陈刘二人最亲近的一次对话,亦是最后一次。等到陈三年任期将满,刘歆晔下令赐死了他。
“陈三年。”刘歆晔又情不自禁地念着这个名字,前面带路的陈伯后背一僵,脚步却没有反常,任何时候都要保持冷静,那是老爷的教诲。
“老伯,我们这是去书房吗?”刘歆晔问道。
“是的,我家老爷习惯在书房会客,干净,商量事情也方便。”陈伯回答道,“我先带您过去,那几位我会另寻地方歇息的。”
“有劳了。”
刘歆晔在陈伯的指引下进了一间屋子,不大,普通人家的摆饰,靠窗的书桌,临桌而立的书架,连装饰品都极少,剩余的地方都被一张软榻占了去。刘歆晔想起陈三年不耐久坐,这软榻也是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