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神经的举动如同暗夜的幽灵,让皇帝束手无策,他以为我在梦游,或者举着狼兆的牛角刀,是要去杀人。
但我都没有,我就是经分地干了那血淋淋,莫名其妙,藏狼的事儿,现在,我还想干点什么,可惜,体力不支,德兰这身体确实到了极限,没有祭司的沙漏,我无法开挂。
“安莎?来人,传太医?”
我动不了了,这下,我只能蜷缩在皇帝的御车里,冷冷地看着皇帝那张陌生又熟悉的清瘦麻子脸。
“你身子太虚弱,不要再乱动,否则会有危险,你放心,朕已经吩咐乐正良去照看狼兆的母亲,朕知道你想做什么。”
黑黝黝,深不见底的眸子里,闪动着帝王的心术,原本想好的话,我决定不问了。
没有用,没有用,一个天底下最腹黑的帝王,他不想说,我问也是白问,他不想说的事,永远都不会说,这就是人心。
所以,我决定,闭眼,沉默。
“戴荃为何不在?”
一句话,让我不得不睁开眼,这就是帝王心术,我看着玄烨漫无表情的脸,他似乎等着我的发作,可这次,我让他失望了,任凭泪水蔓延肆虐,我没有发作,不是我没力气,而是,我听懂了他的话。
他真的,怎么说,很无敌,他真的,真的是个合格的帝王,政治家,他永远不会叫你猜透他的心思,永远会让你觉得什么都逃不开他的眼睛,他的威严从来不是写在厉声叫嚣中,而是在他沉默坚厚的温情中,让你觉得毛骨悚然。
“他在铁岭,他们全家都在,这不是陛下亲下的圣旨?”我终究还是没沉住气,我天生就不是个腹黑的人,我学不会李光地那种带着面具做人。
“呵呵呵,哈哈哈,安莎……”
他靠近我,靠得很近,几乎能看到他眼瞳里的倒影,闻到他呼吸中鹿血的味道,然而,我避开了他的唇,推开了他,我推开了皇帝。
“你一点都没变,难怪,难怪,狼兆这头驴子怎么也不肯回头,连命都不要,非要跟你在一起。”
我听不出皇帝是在夸我,但心底没有丝毫害怕,龙颜一怒,我没感觉,愤怒,也没有,我恨不起来。
我没有任何证据,说明这是皇帝的杰作,我也宁肯相信皇帝不是这样的人,可我说不服自己。
哪有那么巧合的事,热河大营里那么多统领,为什么偏偏派狼兆孤军深入到喀尔喀蒙古营救札萨克图汗的弟弟,呵呵呵,别告诉我这是巧合,半路遇伏,噶尔丹怎么晓得狼兆走哪条路,草原上那么多路,可以说根本没有路……
我灵魂深处在大喊,当然就是皇帝,还能有谁?
然而,我却无法怨恨眼前这个男人,他就算这样做了,也说明不了什么,不过是男人的占有欲在作祟,就算他是皇帝,他也只是个男人,男人的嫉妒心不会比女人少。
我与皇帝无言以对,但我感觉御车在动,不由得转头,窗边缝隙里景物开始变幻,我应该下车为狼兆守灵,但我的身体却没动,冷冽的笑,在我唇边蔓延,我有什么资格,对狼兆来说,我什么人都不是,我没有身份。
“你可以下车,朕准你去为朕的狼血大将守灵,德兰女公爵。”
皇帝静静地说,冰冷的话语里透着丝丝让人窒息的血色,我抬眸,没有动,御车已经彻底启动,皇帝的意思是我可以跳车。
我丝毫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闪烁着目光,爱恨交织的目光,望着这个散发着隐隐霸气的清越男人,心沉入深潭,呢喃道:“不用,我的狼王,已经藏在林子里,有群狼为他守灵,我唯一能为他做的,是找回他的头颅,让他回家。”
皇帝脸上没有任何喜色,沉稳是他与生俱来的天赋,我继续低语:“当年,离开伦敦,女王送我到出海口,就告诉过我,安玛西亚,既然决定离开,就要当一只无所畏惧的海鸥,迎着暴风雨翱翔,最艰难的岁月,我以为我可以成为女王手中的剑,不离不弃,然而,为了王位,连自己的可以当成棋盘上的礼物,与海峡的广袤比起来,海鸥,安莎不过是一只微小的海鸥,闯得过暴风雨的肆虐,却躲不过猎人的枪弹——————”
在我泪如雨下,沉闷的低诉中,皇帝终于动容,终于摆脱了他的不动如山,他死死地抱住了我,在我撕心裂肺,越来越如同狂风骤雨的号啕大哭中,皇帝不停拍打着我的背,倾吐着一个帝王埋藏最深的思念:“安莎,朕,就是想见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