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说着,竟啜泣起来。好一会儿,她才又抬起头来,用手背擦拭着脸上的泪水。
“不,我这么说,决不是后悔,也不是害怕。”她红着眼睛,哽咽着,“阿沅,千万别怪我这个样子,我知道你从来不喜欢哭哭啼啼,可是今天对你很重要,今天,是你像模像样活着的最后一天了……”
女孩说完这句话,用手捂着脸,低低的哭起来。
阮沅静静望着电视里那个自己,那个二十年前,尚且年幼的自己,她忽然觉得自己的身体空了,魂魄俱散,她成了个无知无觉的空壳。
良久,女孩终于止住了哭泣。她努力用袖子擦了擦脸,抽了抽鼻子。
“别难过,阿沅。”少女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你是要去做大事,不,现在既然你看到这些了,大事必定已成,是不是?我该恭贺你阿沅,一年前你在护国寺,没能手刃酋首,如今情况怎样?宗恪此贼是不是已经丧命?这狄虏的天下,是不是已经翻天覆地、毁于一旦了?我真期盼那一天盼着你……不,是我,亲眼看着他的血,涂在伯父留下的那柄剑上,亲眼看着你一手斩落宗恪的头颅,以祭列祖列宗,还有陛下的英灵”
阮沅木呆呆的看着屏幕
她像个呆子一样,通体麻木,眼睁睁看着曾经的自己,像做电视演讲一般满腔壮志,热血沸腾。
“我觉得,事到如今你不会有什么困惑,虽然云敏说这事儿保不准,也许你会想不通……可你会有什么想不通的?”女孩睁大眼睛,瞪着镜头,“难不成你会后悔?耻于和那个狄虏有过肌肤之亲?可这是不同的,阿沅,这等小事别放心上,你和纪梅若那贱人不一样,这不过是你的手段,男人就要这个。你不把自己的身子给他,他又怎么可能迷上你,对你言听计从?”
阮沅忍不住了,她觉得一阵阵反胃,她看不下去了,她快要崩溃了,就好像身体内部有无数利刃,互相搏击着,想要从体内迸裂出来,她浑身刺痛,五脏六腑,都被利刃砍出的火花给灼伤了
“好在他不会记得你的模样,云敏早早就请公主在他的饮食里做了手脚,让他记不住人的脸,阿沅,你一向是胸襟开阔之人,男女之事不过如此,忍一忍就过去了,忍不下去的时候,你就想着,你是在为大齐做这件事。等到事成之后,你就是大齐的英雄,就像伯父一样阿沅,想想看,到了那一天……”
阮沅终于伸出手,关掉了碟机。
屏幕上,慷慨激昂的少女还在发表那些宏论,镜头定格在她的脸上,她的眼睛睁得很大,里面却很空茫,眼角还残留着泪痕,可她却握着拳,那强硬的手势,就好像要砸烂这世间一切。
这肯定是场梦,阮沅突然想,就像上次一样的噩梦这不是真的
宗恪呢?宗恪在哪里?他去哪儿了?
……为什么宗恪还不来摇醒她?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不知过了多久,阮沅终于起身,拉开卧室的门。
任萍还坐在客厅沙发里发呆,听见门响,抬头一见她出来,她那张脸上竟然浮现出惊恐的神色
“……赵家小姐,你不要怪我家老头子。”任萍哆嗦着站起身,“你放过他吧,是我不想再瞒下去了。”
这“赵家小姐”四个字,直入钢钉,刺进阮沅心中,扎得她血肉模糊
“舅妈,舅妈……你别这么喊我……”
阮沅捂住脸,她踉踉跄跄走出卧室,腿脚不稳差点摔倒,任萍顾不得自己脚上打着石膏,赶紧上去扶住她
“阿沅……”
任萍这一声呼唤,让阮沅一下子哭了出来。
她伏在任萍怀里哭了很久,就好像内心被凿出了一个黑洞,无穷无尽的悲苦,此时全都冒出来了,她不知道该拿它们怎么办,所以,只剩了哭。
任萍也没别的办法,只好抱着她,安慰她说那一切都过去了,别再想了,至少她得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再这么哭下去,会伤着自己的身体。
任萍这些话,不仅没有劝住阮沅,反而勾起了她更多的痛苦。
“舅妈,是我不好,弄出这种事来……你和我舅舅当初,为什么肯答应这种事情呢?”
任萍叹了口气:“本来,不想答应。你一定要坚持,你说宗恪那些狄虏会对公主不利,你一定要在公主身边保护她。这张碟子是你散去七魄的前一天录下来的,当时你警告过我和你舅舅,说,要是敢在公主跟前吐露一个字,要是敢在你完成这‘大事’之前把碟子给你看,那你就一定会杀得我们全家鸡犬不留,独自带走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