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年来,慕亦弦近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守在此地,每年顶多抽空回东渊月余,黑铁卫的事情大半都交给了惊楚,朝堂之事,更是全全委托于了静穆王与连安王。
而他自己那本是冷寂淡漠的性子越发敛得深不见底,冷得如同一块寒冰,相隔甚远都能感觉到那彻骨的寒意。
宣绫靖就躺在那一排木质的小屋里,容颜惊艳,肤若凝脂,呼吸平和,神情安详,唇角隐约还能看见两年前那一丝满足而无憾的诀别浅笑。
乍看上去,没有半点不妥,可偏偏,就是醒不过来。
而这一日,正是慕亦弦每年回东渊月余的时日,昨夜,他在宣绫靖的床榻前守了整整一夜,却又和以往的无数个夜晚一样,孤寂落寞地度过了一夜,唯有那静静躺了两年的宣绫靖和屋外噼里啪啦的雨声陪着他。
天刚放亮时,他便无比轻柔地为宣绫靖擦拭了脸颊,深邃的瞳眸宛若两轮旋涡,藏敛了无尽的深情在其中,他的动作无比娴熟,像是捧着一块宝玉,两年间的重复举动,哪怕是再过陌生,时至今日,也足以娴熟。
最后,他念念不舍的在宣绫靖的额上落下一吻,才终于迅速离去。
以最快的速度回去,才能以最快的速度回来,陪在她身边,等着她醒来。
以前,他对上一世的记忆仅仅只是以旁观者的角度观看了一遍,可在两年前,西帝为救阿靖残念消失之时,他的脑海里竟也慢慢恢复了上一世的记忆,不再是走马观花的旁观者角度,而是真真切切如实的感受。
他还记得,上一世,他以一国江山许她盛世红妆,可偏偏,那一袭红妆成了他们诀别残像。
这一世,他无时无刻不再等着她醒来,等着她与他一同完成上一世的承诺。
这两年来,他每每回到东渊,并不仅仅只是处理东渊的政务,更是在一点一点按着上一世的模样,修缮着东渊皇宫的边边角角,想让皇宫的角角落落都和那芳菲池一样,变得与上一世一模一样。
说他大兴土木也好,说他铺张浪费也罢,他不过只是想等阿靖醒来时,一切都是美好。
如今,正是惊楚来报,已经按着他的意思修缮完毕,他赶着回去,便也是要看看是否还有什么不足。
可如今,一切都已修缮完好,阿靖为何还不醒来呢……
他疾驰在马匹上,却不敢再深想,自从当初西帝闻人越告诉了他悠关战星之事后,他便尽力控制着他的情绪,哪怕是为了阿靖,他也不愿在她醒来时,看见是一个战火纷飞的世界。
……
无睨山顶上,因着慕亦弦的离去,就只剩下了傩娘一人在此看护。但山脚下,却早有一千黑铁卫将此山守得密不透风。
此地本是素鸢在照看的,只是一年前,尉迟晔终于如愿与素鸢成了婚,如今素鸢已经身怀六甲,行动不便,宣弘璟便让傩娘来了此处。
傩娘为了北弥,为了先皇之令也耗尽了一生年华,宣弘璟着她来此,也是想让她休息休息,不再操劳。
这两年间,游历在外的桑莫也曾回来过,也以阵法之术研究了数段时日宣绫靖昏迷不醒的原因,最终发觉与阵法无关后,才又离去继续游历。
关于他师父的问题,慕亦弦也告诉了他当初凝洄阵内所发生了事情,得知他师父最终因为慕天城和那祭司放弃了执念之时,他也终于放下了一片心事。
而闻人越,两年前从地道离开后,将宣绫靖送回无睨山陪同了月余后,便回了西殊继任了西殊帝位,他虽不在无睨山,但问询情况的信却是每月中旬都是如期而至。
一个多月的时间很快便又流走,无睨山顶却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寂寂的悠闲山景,空无生机的小屋,只是春意似乎变淡了些,要转入夏季了。
宣绫靖仍旧毫无变化地躺在床榻,不知岁月几何,仍是那样安详无忧的神情,仍是唇角那一丝浅笑如花。
傩娘如常地端进来一盆温水,绞了手帕,正准备为宣绫靖擦拭脸庞,却忽然,手抑制不住的一颤,瞳孔都情不自禁地狠狠一缩,只想确定方才所见,是否是幻觉。
因为刚刚,她好像看见长公主闭着的眼睛动了一下,不,她一定看见长公主的眼睛动了!一定的!
她呼吸都毫不自知地屏住了,视线一瞬不瞬地落在了宣绫靖的眼睛上。
可她凝了良久,却再无一丝动静,让她眉眼里的喜色都一点一点黯淡下来,然而,就在她彻底失望之时,那一双眸子竟是又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