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仙轻捷落地,伸手接过。走到溪边带好,往水里一照:峨眉淡扫成了两条又粗又短的“毛毛虫”,两眼猥琐地眯缝起来,嘴边还突起一颗大黑痣……只觉是这一年多以来,最滑稽的一张脸,不禁乐得哈哈大笑。
沈飞见她乐了,赶紧道:“爹今儿一大早就做买卖去了!咱们这就下山去吧。”贺仙没有犹豫,立马抓起他后领。兴冲冲地就往山下飞去。
这段日子,她轻功进展神速,与沈御风已不相上下,带个人去可谓轻而易举。沈飞是个好动好玩好新鲜的,在山上哪里呆得住,便三天两头地怂恿贺仙,带上他偷溜到镇上玩耍——因沈御风再三告戒,不可在镇上露面,贺仙初时执意不肯下山,可如今有了面具,也就不怕被别人识穿了。
贺仙带着丑面具,与沈飞逛遍了镇里每一处角落,耍尽了街上每一样新奇,不经不觉间,通了许多人情世情。不时出入三教九流之地,不时暗地里仗义锄强,沈飞替她想出好些稀奇古怪的招数来对付恶人,不闹得鸡飞狗跳也不肯罢手。
这日,两人也如往日般,尽兴而归。
刚一到步,沈御风便跟着回来了,掩上舍门,与他二人说道:“昨日镇上出了件事儿,有个毛头小子使剑打伤了二十来个袁家庄的家丁。”贺仙惊道:“袁家庄的家丁都不是酒囊饭袋啊!这小子什么来头?”她恨那些家丁霸道,在暗地里教训过他们好几回。
沈御风皱眉道:“多半是藏在这山里头的,没有行囊,没在镇上的酒楼呆过,却有做买卖的见过他……这么一搅,咱们也得小心在意了,看来这几日我得去山那头走动走动,你们俩,不许偷偷溜下山玩!”沈飞好不容易才去镇上耍上一回,就被知觉了,只得自叹倒霉,垂头不语。
又听沈御风说:“我就知道,一做了新的面具,定会有些动静,不过……都是些扶弱济贫的好事,就算了罢。”
贺仙与沈飞一凛,原来沈御风全都知道!两人惊得额前汗水涔涔。
此时贺仙垂着头,忽瞧见沈御风脚上那对穿破的布鞋,立马奔回房去把那双新买的拿出来——她方才在镇上不假思索地把它买下之后,正犯愁何时才能送出手,如今见话也说开了,自是不必再担心了罢。
沈御风一见,自是欢喜,道:“有孝心!”沈飞顺势说:“今儿个咱们就是为了给你买双新鞋子,才下的山。”沈御风揭开那包鞋的纸,忽就皱起眉头,道:“这鞋子……太矜贵,我一个月的买卖算是白做了……你让买的?”沈飞细瞧一眼,吓得连连摆手——他初时只道是贺仙买给自己的,故也不甚在意。
贺仙在旁摆手说道:“不矜贵啊,嘿,得来全不费功夫。”她一时兴奋得忘乎所以,这就将刚才他二人在斗鸡场上逢赌必赢、所向披靡之“战况”,眉飞色舞地说了出来,最后更道:“师傅你又何需如此辛苦,跟咱们学上几手,比做那小买卖更轻松实在呢。”沈飞向她猛使眼色,怎奈何……
沈御风听罢,铁青着脸,指着沈飞道:“我好好的一个徒弟,就这么被你给带坏了!”说罢,转身冲进房里去。沈飞吓得扑过去拉上贺仙道:“你这傻混,爹要拿鞭子抽咱们呢,快逃啊!”
沈御风怒喝道:“谁也不许走!”出房来将两本书“砰”地丢在竹几上,“老规矩!一个抄写,一个描图。”
舍外,贺仙托着她那张黑七八糟的脸,握笔描画着《山海经》里的插图。
一只大山雀飞进翠绿的竹林,站在枝头上欢快地叫着,贺仙忙丢开那笔,用手指蘸了些墨,将它画了下来。沈飞边抄写边忍不住道:“瞧你这画一阵停一阵的,啥时候才能交上去?”话说了没多久,便喊道:“完工!”
贺仙惊诧不已,伸手去翻了翻,道:“怎恁地快啊!”
沈飞笑嘻嘻地抽出中间的一张让她瞧,竟是靠周边的写了些“子曰”“诗云”,里头的全是白纸。贺仙眨眨眼,正要细问缘故,沈飞开口解释道:“我爹做买卖这么累,哪里会每张都细看啊!嘿嘿,每回我都是这么混过去的。”
贺仙赞道:“你好聪明!”想了想,也按沈飞的做法,在周边大致地描了一下,便完事了。沈飞见了,笑道:“嗯,悟性不错,学得挺快的。咱们这叫变通,这世间人心可复杂了,爹爹平日教你的那些是为人处事的大节,我教你的,是以后混江湖的窍门,别太老实,不然会吃亏,还会丢了性命,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