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松茫然地眨了眨眼,“这是官道,怎么会是你们开的路,栽的树?”
几人猖狂大笑,操着浓郁口音的蹩脚官话道:“说是老子的路就是老子的路!你们最好乖乖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不然,哼哼!”
他扬了扬手中的刀,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不枉他们在官道上蹲了三天,果然遇上肥羊了!瞧瞧这小厮的衣服,再瞧瞧这漂亮的马,他们馋的眼冒绿光,几乎忍不住要直接上手去扒!
另一边在外驱马的单伯文和游洛相视一眼,面色凝重。
遇上山匪了!
到丘泉郡的路不太平,从京都出发,越往西北就越乱,流寇山匪几乎是结党连群的出没,他们心中早有预料,准备了刀具防身。
但毕竟也是读书人,怎么敌得过十几个劫道为生的大汉。他们听说过这些刀口舔血之人的暴虐,无论如何还是保命最要紧。
单伯文率先下车,举起双手道:“我们只是过路,车马都可以留给尊驾,我们现在就走。”
车厢里都听到动静都下了车,唯有最前方那辆豪华车驾上的人没有动静,山匪头子拧眉,刀尖指着车厢:“怎么回事,是不打算下来?那就别怪我们大开杀戒!”
绿松以身挡在车前,急忙道:“这是丘泉郡郡守大人的车驾,你们难道想谋害朝廷命官!”
“丘泉郡?郡守?”那匪头露出了牙花,“那小破地方,还派个人下来,有什么油水可捞?”
有个矮黑的汉子犹豫:“老大,这是个当官的……”
匪头冷笑:“当官怎么了,杀的就是当官的!这朝廷的手能长得伸到咱这儿?弟兄们,抄家伙上!”
土匪狞笑几声,从四方而来,将三驾马车团团包住。
朗新月将袖中匕首抽出,一边后退,一边死死盯着面前逼近的人。
他们心中都有绝望,但不约而同围拢住沈清和的座驾,无一人后退。
游洛咬着牙说:“虽然可能交代在这儿了,但遇上你们,遇上先生,是我游洛之幸!若是黄泉里能相遇,我们再做兄弟。”
高容冷沉着脸:“谁要和你这没脑子的做兄弟。”
游洛笑得比哭还难看,“我就知道你嫌我多时,临到头来终于听到实话了……”
脚下土地突然震颤,颠得小石子都微微跳动。
远方黄沙滚滚,向远眺望,有队人马奔袭而来,速度极快!
土匪头子怒目圆睁,“他娘的,点儿真是背,快撤!”
刚刚还作威作福的匪徒们纷纷四散,钻回丛林中。
小队为首是名白甲小将,头戴缨盔,威风凛凛,他目光铮亮,引着胯下骏马钻入林中,没一会儿便听得一阵杀猪般的嚎叫。他复又从林中出来,身上依旧干净,只鲜血滴滴顺着枪上红缨落入土地。
数十个山匪,瞬息间便被解决。
“消息真是不灵通,不知道小爷最近来这片地界了吗,还敢趁火打劫!”
手下人马将这群山匪杀得杀擒得擒,遥光手中抢尖一转,坐在高头大马上,居高临下看向几位倒霉的过路人。
“这里山匪横行,你们就这几人还敢上路,也是胆子大。”
他招呼手下归队,打算走人,朗新月立即出声叫住他:“这里是丘泉郡守的车驾,可否请大人帮忙护送,定有重金酬谢。”
还在恍惚的几人迅速反应过来,立即诚恳相邀。
这回遇到遥光愣住,“丘泉郡守?我要接的就是丘泉郡守沈清和,你们——”
“长得不像啊?”
陛下早就将那沈清和的画像交予他,命他一路接应护送,那沈清和不是才年过十八吗?
他狐疑地从几人身上看过,最终视线落在绿松身上,“你是沈清和?”
绿松连忙摇头,“我们公子在马车里。”
一番兵荒马乱过去,众人才想起沈清和一直没动静,顿时心焦,该不会是出事了吧!
遥光当下就冷笑三声,陛下书信里还说他性情极好,多有赞赏,遇上土匪就躲在车里当个缩头乌龟,算什么好!
陛下都没这么夸过他呢!
白衣小将枪尖点地,翻身下马,跳上了那沈清和的座驾,一把扯开帘子——
车厢内被熏得温热。
少年倒在车厢里,手炉滚落一边,墨色长发蜿蜒在后,一堆衣料被胡乱扯下丢在角落,只留素色亵服狼狈敞乱,几缕乌丝垂在露出的漂亮肌骨上,恍惚觉满室生香,叫人口舌燥热。
遥光猝不及防,就和少年那张泛着酡红的脸对上,湿润呼吸就烫在他的面颊上。
他猛地将车帘扣上!
“你干什么啊!”
绿松被他粗鲁行径吓一跳,挤开从耳根子开始涨红的救命恩人,探头惊呼:
“不好啦,公子晕倒了!”
第27章
绿松这一嗓子, 所有人一拥而上去看车内状况。
遥光被围上来的人挤了出去,他捏着手中的缨枪,在掌心来回转了转, 跳下马车,一脚蹬回自己的白马。
“你们舟车劳顿, 里头的大人的又病了,不宜再前行。边上有条溪泉, 去那里修整一番吧!”
众人觉得他说得有理,分出了高容和南红在车内看顾沈清和, 其余人纷纷回到自己的车马上, 一起来到溪水边。
这里丛林密布, 他们平日都不敢随意停驻, 偶有几次都是匆匆而过, 灌满水囊便上路, 这回有兵丁护卫, 行了不知多少日早就骨软筋酥, 这回总算能好好松松筋骨。
沈清和被人七手八脚从车厢中抬下,安置在一片树荫下。越往西北走就越是寒凉, 南红将带来过冬的氅袍拿出来,雪白狐裘将少年全身都裹住, 越发显他滚热得像只煮熟的虾子。
“大人的脸好烫, 都怪我想着在车外透口气,连大人什么时候受热气厥了都没发现。”绿松在一边急得团团转, 高容便叫他去溪边打水。
途中荒无人烟, 幸好高容会医术,他把了脉,又看过沈清和的口鼻, 松口气道:“和身上的伤处有关,加上餐风宿水,调养不当,只是热病,不过这样热下去也容易伤及根本。”
他将巾帕浸在绿松打来的溪水里,现在正是三九之时,溪面上都盖了层薄冰,触手更是尖冷刺骨,高容放在掌心温了温,才叫南红为不省人事的少年擦拭手脸,自己则从随身携带的布囊中取出数枚长针,分别扎在他耳尖、足侧和手掌根。
遥光也牵马站在旁侧,看似在警戒四方,实则心思全留在树荫底下,听到他们中的医师说少年身上有伤,他将人打量了一圈,开口问道:“你家大人身上怎么会有伤?”
绿松想起这个就窝憋着口气,“还不是因为有人蛇鼠一窝,联合起来陷害我们公子,不然也不会平白蒙冤挨这十下笞打,还流落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挨打了?”遥光将马绳放下,听他一肚子牢骚后,忍不住鄙夷道:“不过十下罢了,怎么还能就晕过去了,我在军中时可连那让人皮开肉绽的军棍都挨过,倒些烧酒涂些伤药,没几日便活蹦乱跳,”
绿松见这家伙劈头盖脸的贬低,呛声道:“我们家公子从小金尊玉贵养着的,哪里像你这么皮糙肉厚耐打……”南红拉了他胳膊,叫他接替帮忙擦手臂,绿松一下哑了火。这里不是京都,公子还躺着呢,他们还得依仗这不知何官何职的小将军的平安抵达丘泉郡,不能在这时添麻烦。
遥光不恼这小厮的恶言恶语,反倒闻言去看沈清和,他一截手臂正露在外头被人擦拭,确实是和他很不一样的细皮白肉,京都人难道吃的都是琼浆,喝的都是甘露,怎么养成这个样子,一点也不如他们西北男儿英武霸气!
男的都这样,那京都的姑娘是不是都如本子里说的如花似玉,娉婷婀娜?
陛下邀他去京都,他想也不想就推拒了,遥光想到这里,从心里涌上淡淡的悔意。
整顿车马,重新上路,遥光独乘一骑,走在沈清和乘坐的马车前,原本策马奔腾的行伍为中间的车驾放慢了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