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妹……”白玉梁眼眸一暗, 凝视展宜朱,嘴唇嗫嚅, 却没说出其他话。
展宜朱表情一缓,抿唇道:“牧道友于我有救命之恩,你要有疑惑,找我便是,还请不要麻烦牧道友。”
白玉梁一低头, 好似霜打了的茄子。
牧封川瞧着这一幕,嘴角直抽, 有种胃部喝多了饮料反酸的感觉。
为什么要让他搅合到这种剧情中, 这不是他擅长的方面啊!
展宜朱此刻转过身来,抱拳一礼道:“牧道友有事出门的话可先走一步,今日是我没有安排好, 待来日,我再为白大哥的冒犯向您赔罪。”
“我自己——”话未说完,剩下的内容就被一个眼刀堵回喉咙, 白玉梁抿紧唇角,眼帘下垂,宛如受气小媳妇。
牧封川瞧了两眼,虽然知道里面肯定还有些自己不知道的隐秘,不过他委实不愿意掺和这种事,于是稍一思量,点点头,转身离开。
两三步走出展府门前,拐入另一条街,顿时,满脸稳重烟消云散,他飞快朝珍宝阁跑去。
珍宝阁是展白城内专门售卖各种宝物的地方,如赤焰石都不算其中最珍贵的,这些天,牧封川日日耗在哪儿,除了看看有没有赤焰石出手,也顺便寻摸其他属性的矿石。
不过今天这样积极,不是因为收到消息,有他需要的东西拍卖,而是满肚子吐槽,急需倾诉。
被别人未婚夫找上门什么,太抓马了!
这是什么狗血连续剧的开端!
飞快蹿入雅间,关上房门,牧封川一思量,立刻决定了骚扰对象——晋相年虽然已经和他恢复联系,并且原谅自己,可从对方每次寄来内容看,是个雅致的人,定然没兴趣听这种八卦。
晏璋虽然也看着威严冷肃,实则内里闷骚,每次牧封川和他吧啦一些小事,他表面不感兴趣,眼眸却是会随内容不断变化。
况且,多日联系不上晏璋,牧封川表面不说,心里着实有些着急。
不知道那边到底是何状况?
莫非四位真人一起着了魔修的道,正陷在危急中吗?
之前他与晏璋约定,若无正事,每日辰时报一次平安即可,如此,晏璋那边就算没空搭理,也清楚牧封川状态无恙。
而一日内,如果联系第二次,则是真有事,不是实在抽不开身,对方定会回应。
“我这也算正事吧,关乎他唯一弟子的名誉诶。”
牧封川自言自语掏出木偶,放在桌上,习惯性摸了摸对方的头,低声呢喃道:“好歹给点儿反应,要是再不回应,我就只能立刻回归元宗给你搬救兵了。”
虽然,真要是有什么麻烦,四名真人都解决不了,其他人也不可能有办法。
在他紧张的注视中,分神苏醒,木偶两眼一睁,一道无比强横的气势顿时朝四面八方扫去。
“等等!没有敌人!”牧封川连忙呼喊。
晏璋气势一滞,扩散的灵力如倒带般退回,总算没造成骚乱。
牧封川拍拍胸,松了口气。
晏璋左右一看,冷声道:“既然无险,为何唤我。”
牧封川眉心紧蹙,脆声道:“这几日例行问候,师尊您都没动静,我担心您那边安危,准备这次再喊不来,就回归元宗搬救兵了。您怎么样?可需帮手?”
晏璋眼神一晃,倏而沉默。
他不应牧封川,自然不是因为愁极岛有麻烦,而是心绪杂乱,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这名弟子。
他凝视着牧封川毫无阴霾的面容,那双狡黠灵慧的双眼,依旧充满对他的信任,还有对他的关怀担忧。
你当真知道我想对你做什么……明明木偶没有心脏,晏璋却觉得胸口一痛,他挪开眼,淡淡道:“是有些麻烦,已经解决了。”
牧封川没察觉晏璋的异常,只以为是他那边刚忙完,又被自己喊过来,有些闹脾气。
他抓了一把后脑勺,嬉笑道:“您是不是累了,不然先回去睡一觉,我晚上在喊您。”
反正吐槽是一定要吐槽的,人不能被话给憋死,他现在能随时联系上的只有晏璋与晋相年,而晏璋又以其更亲密的关系,更直接的反馈,成功荣获树洞一职。
他眨着眼,一副乖巧模样,往日晏璋看他这般表情,总不禁莞尔一笑,这次却不知为何,心头一阵无名火起。
他冷颜道:“嬉皮笑脸,成何体统!”
牧封川一怔,摸了一把自己的脸,莫名道:“师尊你怎么了?我以前也这样啊。”难道愁极岛那边有个和他性格差不多的魔修,把他师尊惹毛了?
牧封川幻想自己打击敌人时嘴欠的模样,倒吸一口凉气,以晏璋在人前的形象,肯定只能动手不好动口,就是把那魔修砍了,多半也憋了一肚子气。
他脸一沉,立刻道:“下次您还是带上我吧,就算我打架帮不上忙,也能当个嘴替。”看他不把对面敌人气得吐血而亡!
晏璋不知牧封川脑补了什么。
实际上,他话一出口,立即便心生懊恼,尤其牧封川居然还关心自己,越发衬得自己心里的阴暗如淤泥般丑陋不堪。
其实,晏璋并不在乎自己是否和外表一样风光霁月。
他活了五百多年,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每个人都有数副面孔,而自己在十五岁时,更是从云端跌落地狱。
为了活下去,为了证明自己的存在并非无用,他抛弃所以阻碍他达到目标的东西。
他能成为而今人人称颂的无妄真人,完全是命运使然。
晏璋清楚,如果他当初不是拜入归元宗,而是任何一魔宗,他依旧会有如今修为,成为能夜止小儿啼哭的魔修老祖。
可在这个人面前,似乎开始有些不同……晏璋目不转睛盯着牧封川,像是要把他刨开瞧个仔细。
牧封川被他盯着头皮发麻,低头朝自己一扫,道:“我穿反了衣服?”
晏璋不自觉扬起一边嘴角,继而发现,迅速拉下,或许,他一开始的方案是个错误选择。
牧封川终于后知后觉,今天的晏璋的确有些不对劲,正准备试探一二,却听晏璋冷不丁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性格太软,又易发善心,日后要少听他人之言,少管不该管的闲事。”
“还有,”晏璋沉吟片刻,垂下眼帘,道,“修行之路,除了自己,无人可信,无人可依,你也该多想想日后,若没有我,你该如何。”
话音袅袅散在房间中,除了晏璋,无人知道他是抱着怎样的心情进行这番告诫。
他心中自嘲,早知今日,何必做什么恩师爱徒,还不如反目成仇,没有任何感情牵扯。
说不定牧封川会听懂他这番话,早早学会防备任何人,包括自己这位师尊,如此,等二人皆为真人,放手一战,无论结果如何,全当了了昔日情谊。
只是,这许多年来,他独居孤峰,从不知寂寞为何,而今只是想想,忽然就明白了高处不胜寒的意思。
以后再也不会有那样又气又爱的心情了吧……晏璋怀着一丝惆怅,一丝茫然,正要调整心情,却听牧封川回复,内容令他眼前一黑,完全忘了自己前一刻的打算。
只见牧封川大惊失色,一把扑到桌前,拿起木偶翻来倒去,口中道:“师尊您怎么了?要死了吗?谁下的毒手?库房宝物呢,不会随身带着都便宜了敌人吧?您坚持一下,好歹把东西留给我,让我为您报仇啊!”
晏璋一瞬气血上头,吼道:“你放手!谁说为师要死!就是你死了,为师也会活得好好的!”
“那您可要说话算话。”牧封川一笑,把木偶搁回桌面,双手合十拜了拜,当刚才对晏璋动手的赔礼。
晏璋冷哼一声,本就绿油油的小脸越发铁青,他一扭头,斥道:“没有志气,居然要为师白发人送黑发人,不孝逆徒!”
“是是是。”牧封川依旧挂着满脸笑容,只是眼中露出一丝揶揄,挤眉弄眼道,“可师尊您头发一点儿不白,比我还黑呢。”
晏璋一噎。
过了半晌,他昂起头,注视着牧封川的眼睛道:“你当真想我比你活得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