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不像其他山峰有主,除单独开辟出的药园兽园和历练场外,其余地块都是禁区,等闲弟子不得擅入。
晏叔原带他们去的,就是后山禁区。
千尺高的险峻断崖上,被人用灵力单独开辟出一处洞府,三人甫一进入,便觉得呼吸都凉了一瞬。
余逢春伸手触碰岩壁,一片光滑冰冷,是和邵逾白大殿里同样的千年寒玉。
洞府两面都用剑意雕刻出镇压符文,透露出禁锢之意,且与寻常的禁锢符文不同,这种符文是专镇妖兽的。
收回手,余逢春看向晏叔原:“怎么回事?”
晏叔原叹了口气,迈步走到石门前,抬手向前推去。
他偏头嘱咐道:“做好准备。”
余逢春与邵逾白对视一眼,心中预感不好。
而随着石门轰然打开,异常的血腥气奔涌而出,与此同时,几人分外熟悉的妖兽气息也流溢出来。
暗处,有锁链晃动声响起:“……是谁?”
那人声音嘶哑疲惫,双眼甚至无法穿透黑暗,已然被折腾得不轻。
而更关键的是,这个人的声音,余逢春太熟悉了。
“——静遂?!”
黑暗里,铁链撞击的声音停住了。
第81章
余逢春迈入黑暗, 嵌在两边石壁上的照明珠随之亮起,幽幽冷光,将面前狭小的空间照清楚。
静遂被锁在角落, 十二根玄冰铁链锁住诸灵脉,将他死死困在极其狭小的活动空间里, 连抬手都做不到, 只能略微晃动手腕。
灵气被如此强硬地禁锢, 静遂的脸色白得吓人, 眼底青影异常明显, 身姿也不似多年前见最后一面时洒脱散漫, 多了许多疲惫无力。
而更令人感到惊骇的, 是静遂的皮肤。
人族本该光洁的皮肤上,却如动物一般生长出浓密的毛,精髓的手指也异化变形, 变得粗糙尖利, 像猛兽的爪子。
那铺天盖地的妖气, 正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
余逢春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而在看清他的那一刻, 本来盘腿坐在地上的静遂倏地站起身, 两颗化为竖瞳的眼珠子瞪得很大。
“娘嘞!”他喊了一声, “真是你?!”
看来虽然妖化, 但他的心态还不错, 没有崩溃。
想来也是, 静遂经历过那么些大风大浪,怎么可能因为眼前这点破事挫折就破防崩溃。
余逢春放下心,应了一声:“是我。”
接着, 他拽了一把邵逾白的袖子,示意他问好。
一直保持沉默的邵逾白便顺着他的力度往前两步, 朝着静遂行礼:“静遂道人好。”
“哎,”静遂有些不自在,抖抖袖子后回礼,“魔尊好,有礼了。”
邵逾白淡淡道:“师尊教的好。”
“是是是,东君向来温和有礼,难怪你也……”
静遂开始夸,东扯一句西扯一句,没有重点也没有感情,很干巴。
余逢春看着互相敷衍的两人,觉得很好笑。
常人理念中,正邪两道势同水火,恨不除之而后快,谁能想到还有如此和谐融洽的局面?
而在一旁冷眼旁观的晏叔原终于看不下去了。
“咳咳……”
他干咳两声,打断邵逾白和静遂的尴尬互动以后,道:“这是三天前的事。”
话音一出,静遂面上的笑意顿时消失,点点头。
“三天前开始妖化的吗?”余逢春问。
静遂道:“可能更久,但直到三天前我才发现。”
静遂如今已是元婴期臻境,随时都有可能突破,而即便是他这样的境界,仍然被妖兽感染。
这会是一只比余逢春在胡堂追查到的还要狡诈强大的妖兽。
邵逾白沉声道:“它很聪明,知道露面一定会被全体修士追杀,所以干脆藏在烛火的阴影下面。”
“就是下了步坏棋,”余逢春接着说,“当然了,也不一定。”
它趁机感染了静遂,相当于对着整个凌景宗宣布他们宗门内藏着只高阶妖兽,形势顿时危急起来。
也不知道这是计划的一部分,还是单纯的本性难以压制。
静遂抹了把脸,道:“反正现在这样也不是坏事,你过来了,我更放心了。”
静遂被感染,并非无法救治,而是只有这样,他和那只妖兽的联系才不会被斩断,其他人也能留存住气息,方便后面查巡捕杀。
晏叔原敲敲禁锢住静遂的锁链:“现在最怕的,就是被感染的不止他一个。”
凌景宗弟子众多,妖兽混迹其中,就好像一条水蛇游入鱼群,如果它想感染,有大把大把的机会。
余逢春道:“静遂修为高,被感染后灵力会本能压制,所以直到三天前才暴露,但其他弟子没有他这个能耐,你也不用太过忧心。”
也没有别的办法,晏叔原点点头。
“我就两点想不明白——”
静遂插嘴:“一、这玩意怎么混进的护宗大阵?二、它什么时候感染的我?”
他真的很纳闷。
自己行事虽说有些放荡不羁,但还是很谨慎的。妖兽感染需以自身血肉为引,静遂确定自己这段时间一口肉都没碰过,其他的凡间饮食更别提了,顶多喝了两口酒,但那些酒都是他自己随身带着的,怎么可能被人掺上脏东西?
晏叔原淡淡开口:“你脑子都成浆糊了,别想了。”
静遂冷哼一声,蹲在地上,不自觉地伸手挠头,已经有些动物的样子在了。
晏叔原转而看向余邵二人。
“这次着急叫你、你们回来,主要是这只妖兽出现得太过蹊跷,也不知是藏匿到现在,还是机缘巧合之下逃出的裂缝,我心中不安,所以……”
他没有说明白,但余逢春都清楚。
即便没有邵逾白的关系,余逢春也是晏叔原所知道的唯一一个封闭裂缝的人。
如果这只妖兽真跟裂缝有关系,那它在凌景宗的所作所为就很有指向性了。
晏叔原秘密将两人召回,就是担心余逢春孤身在外,若稍有不慎被阴招暗算,会再起祸患。
“这些天,你就住在凌景宗吧,”他对余逢春说,然后看向邵逾白,“魔尊日理万机,我不便久留,您请自便。”
话说得不冷不淡,但已经很有师伯的风范。
邵逾白毕竟已经在明面上和凌景宗割席,晏叔原作为宗主,自然不能让凌景宗和他再有牵扯。
但宗门的待客之道要温和亲情,如果邵逾白执意留下,晏叔原就当看不见,顺水推舟。
彼此心知肚明就行。
余逢春笑笑:“行,我们回穆神洲,悄悄的。”
说完,他看向不语的静遂。
“有需要别忘了跟我们说。”
“知道,”静遂点头,指着晏叔原,“他已经在查了。”
晏叔原看见他现在这副样子就觉得眼睛疼,叹了口气摆摆手,让师弟和他的冤孽徒弟先走,自己再等等。
于是余逢春和邵逾白离开洞府。
而等他离开以后,一直蹲在地上的静遂突然站起身,很费劲地朝他们离去的方向看。
晏叔原很奇怪地看着他:“怎么了?”
“不对劲,”静遂说,“他俩不对劲。”
晏叔原道:“能对劲就怪了。”
天底下再不会有这样一对师徒了,正道魁首教出个魔界尊者,晏叔原不能多想,想多了怕自己笑出声。
“不是这方面!”
静遂皱眉,神色看起来很困扰。
晏叔原问:“还能有哪方面?”
静遂沉默很久:“味儿不对。”
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尽管晏叔原并没能理解精髓是什么意思,但他还是本能地皱起眉毛。
“……什么意思?”
“我现在鼻子灵得很,”静遂说,“一般人的味道,自己是自己的,但他俩——”